这病没得治,自打我出生起便有了。
此病源自我的生父,用禁术侵入我的神识,从元神上生剥离了一窍精魂。
娘亲说,我少的这一精魂唤作幽精,司男女之情,实乃不幸中的万幸,若换作任意其他魂魄,我怕是在蛋中便已夭折。
饶是如此,我的出生也是大费周章。
彼时,我还是一个蛋,蜷缩在很小的一方圆润天地里,感知到外面的暖阳和清风,还有众人注视的目光和似远似近的交谈。
在前一百年的日子里,族叔族婶总是在茶余饭后便来路过瞧瞧我。
他们一边轻抚我的蛋壳,一边高谈阔论我的模样和风姿。模样该是和我的娘亲那样艳色决绝,亦或是和我的族人一样高傲洒脱。
更多时候,喜欢闲磕我的毛羽该是何种颜色,若有争执不下,脸红脖子粗时,少不得要拿数百年的灵力来做赌注。
然,我没有一丝要破壳而出的动静,在其后的三百年里,大家也会时常安慰娘亲道,“总有几个惫懒的蛋孵化的时间比较久,莫要担心。”
到了第六百年,便算是再慵懒的性子也该从那蛋里出来了。可我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听到娘亲一丝丝的叹息。
这时族叔族婶们少不得一通开解,“族长妹子,若这小凤凰没有机缘到这世上走一遭,莫要强求,你整日整夜地搂着它,废寝忘食,容颜惨淡,这样下去,就算我们凤凰一族继承了来自盘古大神的强大元神,那也是撑不住的呀!”
娘亲在我姥爷仙逝后被公推为凤凰族族长,掌管天下百鸟,而我是她生下过的唯一的一个蛋。面对族人的劝说,她总是沉默不语。
又过了一百年,眼看着这蛋怕是难破了,娘亲将我置于西天如来佛祖的无忧树下,想着受那佛光的庇佑,些许有点用处。
梵音袅袅,佛号昭昭,我于混混沌沌中日渐清明。
绵绵微雨,无忧树的叶子承载这朦朦水雾,不消时便在叶尖汇聚成一滴清灵的水珠,微风拂过便抖落在了蛋壳上,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嘀嗒、嘀嗒……”雨势渐大,寒冽的山雾让我愈发觉得凉气沁骨,难受得扭动身躯,舒展筋骨,想要从这个小小天地里出去。
这时,一双稚嫩的手将我拾起,好奇地端详了一番。一直在天上盘旋守护我的娘亲,看到一个男童动了我,径直冲了下来,发出玉碎般的叫声。吓得那男童一失手把我丢在了地上,拔腿就跑。
“咔擦”一声,蛋碎了。
我从破裂的蛋壳中挣扎地爬出,鲜亮的光线刺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嘤嘤地啜泣。若不是着急于我,想是娘亲定要把那男童的双目啄下来不可。
直到娘亲将我身上的污秽一一舔尽,搂在怀里揉搓,才感到毛羽间爽利了不少,得以扑腾几下翅膀站起来,渐渐地看清了娘亲急切关怀的神情。
据娘亲讲,我刚破壳那会,有位笑意盈盈的弥勒佛说要我收作佛门弟子,可消灾避劫,安然度世。弥勒佛乃未来佛,他的话自是不假,然娘亲不舍,婉言谢绝,将我带回昆山。自此便在昆山设下金丝结界,希望护我周。连带几只灵力微薄的小凤凰也一并困在了结界之中,不得随意出入。
因着我娘生我那日恰是九月初九,娘亲便给我起名为初九。私以为这名字委实简单了些,无甚内涵可言,不过我族在这昆山经年避世,对于名字等称谓愈发不上心,符号而已,想想也便接受了。
每每娘亲唤道“九儿,九儿”,我便无上欢喜,扑棱着翅膀,连跑带飞地扑进她的怀里。
“莫急,莫急,你才破壳五百年,还没什么力气”,娘亲宠溺地把我抱进怀里。
我一脸焦急,嘟囔着小嘴,奶声奶气地道:“可是阿娘,二楚总说我,说一只凤凰连飞都不会”,说着滚大的泪珠便攒在了眼底,“听族人们说,一般的凤凰出生便会鸣叫飞行,三百年便化作人身,可我至今还拖着一条尾巴,呜呜……”
二楚名宁楚,是族中唯一一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凤凰,他的祖父和我的姥爷是挚友,我们两家算是世交。我两是同辈,他破壳比我晚了几日,是以排行老二,我也常叫他二楚。不过他事事进益皆快于我,还特不要脸,时常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一番,令人好生不快。
娘亲的嘴角溢出了笑意,“休恼,我的九儿早晚是要振翅高飞,翱翔九天的”,说着又摸摸我的尾羽又道,“是娘亲不好,你还在蛋中时便丢了一窍精魂,元神有损,少不得娇憨几分。”
我从娘亲的怀里抬起头来,却见娘亲美丽的凤眼忽地蒙上了一层水雾,如碟羽的睫毛微微翕动,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和我说,却又卡在了喉咙,最后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终有一日,待鸟族壮大,娘亲定能将你缺失的夺回来!”
我不知一句简单的问话竟惹得娘亲花容失色。皆说女人爱花,于是便想在掌心化出一朵花来哄哄娘亲。
感谢上苍,只使了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