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姝适才得空儿换了衣裳,出了内室看见永璋歪在外头的圆桌上,走上前轻推了推,弄醒了他。
“三哥,永璟应是无碍了,季大夫医术精湛,此番多谢三哥了。”宝姝轻声说着,俯身施了一礼,永璋忙去扶。
“宝姝这是做什么?如此,是见外了。”
宝姝见永璋似怒似嗔的神情,再仔细打量,永璋腰间革带歪了,辫子也有些散了,藏青色长袍上还沾着些尘土。
永璋被宝姝盯得久了,顺着她眸光看去,羞赧地掸了掸袍子,抬首撞上宝姝投来的目光,二人皆是一笑。
这一笑蕴含太多。宝姝是欣慰,是庆幸,永璋终于肯重新振作,不再将紫禁城里的亲情置之度外;永璋是释然,是感谢,能得宝姝锲而不舍的宽慰,重拾初心想成为母亲妹妹的后盾。
这一笑,仿佛融化了多年来凝结的冰川,浸润心田,甚为恬适。
“永珹将人都送进了慎刑司,这会该有结果了。”
自永璟换到永寿宫,永珹便亲自带人调查原委,从永璟身边的乳母到值守的小太监,便是一个都没放过。
“三哥以为,这事能有什么结果?”
这事用脚指头想都与令妃脱不了干系,她父亲是内管领,弟弟也在内务府任职,就算她能辩白是遭人陷害,可这紫禁城里可从来没有傻瓜。
阿哥的衣裳、被褥,从采买、缝制,再到送入阿哥所,经手人之多,程序之复杂,实难查到源头。况以令妃的心思,这谋害皇子的大锅,定是早就找好了人来背,怕是从永璟病发起,这个人就“人间蒸发”了吧。
“这事总归得——”
永璋见宝姝一副无可奈何,不急不躁的样子,有些气急。但话说一半,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竟哂笑起来。宝姝想,所谓怒极反笑,大概就是他这个样子。
“这会太阳都起了,三哥不如整理下,咱们去给纯母妃请安吧。”
宝姝怕他因这事过多纠结,再想起其他不好的记忆,赶紧换了话锋,永璋顺势点了头,没再提及。
二人一道入得永和宫,等在正殿时虽未交流,却似乎在永璟这事上颇为默契,未免给纯贵妃添麻烦,均打算缄口不言。
“今儿怎的这么早,永璋可是一大早,就去吵你妹妹了?她今日是寿星老,合该睡到日上三竿才是。”
纯贵妃一身墨绿色云福妆花袍,袅袅婷婷从内室出来,一副弱不禁风的病容,眉尖若蹙,宝姝看着,倒有几分林妹妹的姿态。
经纯贵妃这一提醒,宝姝恍才忆起,今日是这副身子正主的生辰,又一想令妃这会正在延禧宫生十四阿哥,偏就是同一日,叫人讨厌。
“给额娘(纯母妃)请安。”
宝姝这心里一犯膈应,面上就显了,眉头一皱,小嘴一撇,哀哀怨怨地随永璋给纯妃行礼。
纯贵妃见宝姝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以为她这是撒娇要贺礼,赶紧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早膳都还没用,就急着要寿礼,你呀,没出息。”
纯贵妃还当宝姝是四处搜刮宝贝的小孩子,没想到她是心里填了堵,玩笑着点了点宝姝的额头,让人把早就备下的东西拿来。
“啊?啊!哪有的事,纯母妃总是拿儿臣打趣。”
宝姝见纯贵妃误会,并不解释,只一头扎进纯贵妃怀里,嘴上撒着娇,心中却着实委屈。
这一夜连惊带吓,纵她宝姝两世为人,一时也意难平。宝姝借着在纯贵妃怀中,偷偷抹了眼泪,复又笑着起身与纯贵妃说话。
永璋本见了宝姝皱眉撇嘴,不以为意,撩袍落座时正巧见她抹泪,心下一紧,叹她纵使再活泼爽朗,也不过是个小小女子,联想到姚姀,又忆起当年事,一种无论如何都要护她们周的使命感竟油然而生。
宝姝不知这一小小举动,竟成了永璋往后半生的生存动力,只道她此刻在纯贵妃怀里甚是安心,便是狂风暴雨也难再撼动她分毫。
“你素来喜欢这玉石之物,本宫便叫人用羊脂玉打了一套发梳给你,等你再大些,整套的头面也得预备下——”
宝姝打开宫女递来的盒子,十二只通体透白的发梳跃然在目,或雕云纹或刻蝶花,做工好不精细,想来是很早就备下了。
宝姝感动于纯贵妃对她的爱护之心,未等纯贵妃讲完,便又扑进她怀中。
“纯母妃疼儿臣,竟比额娘还要好些,儿臣这就搬过来好好孝顺纯母妃。”
“你是个贫嘴的,本宫可不敢养你。”
永璋喝着茶,看着纯贵妃母女俩玩笑,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岁月静好,天伦之趣,自孝贤皇后去后,他便再未有过,此刻暖上心头,眼角眉梢皆跟着弯了弯。
永璋正要打趣宝姝,就见大宫女进来与纯贵妃耳语,瞧那宫人神色凝重,永璋便给宝姝使了眼色。宝姝向来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