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候北定关牵涉谋反,灭满门,收押九族。景王勒令景国上下再无北姓,其后人取母族姓氏,复姓玉北。
景历八年秋,景国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大周国退至军事要塞潞州,潞州破,大周亡。
漫天黄沙。
玉北屏坐在大漠深处的石头上,手里一只破牛皮酒囊,凝神举目,潞州蜿蜒隐匿在风沙之中,像一条伏地的长蛇,红旗高扬宛如蛇嘴正吐出危险的红信子。
这是最后一仗了。
日头西斜,玉北屏狠狠灌了一口酒,蹙在一起的眉头才舒展些,用袖子将嘴一抹,翻身上马。
“驾!”一声吆喝,马儿飞奔出去卷起一阵狂沙,玉北屏眯起眼,一根皮绳扎起的发束高高甩起在风中飞扬。
明日这一仗,他必须赢,为了他玉北家,他们北家。
四年前武安候府一家人部下了大狱,大周闻风进攻景国边城,景王惧惮大周,遂留武安候北定关不死,派其次子玉北屏镇守边城,输一场,杀候府十人。
年仅十四岁的玉北屏连夜启程,一人一马奔向边塞。四年多的时间,大大小小的仗打下来,而今六国皆知景国有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将玉北屏,像他父亲当年一样镇北关,保太平。
一队大雁排成人字形飞过边城上空,挥动的翅尖裹在粉橘落晖里,大漠里枯草萧瑟,唯有傍晚的软霞轻烟慰藉人心。离城门百余米处,玉北屏勒停了马,驻在风中,他抬头看大雁南飞,耳边风声凛凛,依稀能听见炊具碰撞脆响,守军在嚷嚷,大大小小的运粮车吱呀摇晃。
景王许诺他拿下潞州就放了武安候府剩余活着的人。四年了,他们玉北家跟景王是该有个了结了,武安候从来就没有谋反,景王心知肚明。
夜色四合。
“将军”副将杜青阳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神色肃重“将军,探子来报,大周国一队人马趁夜逃出城了!”
玉北屏正在看军事地图,他的目光巡逡在潞州的周防上,头也不抬,淡声道“可是往龙虎峡方向去了?”
杜青阳瞪圆了眼睛,答道“是!”
玉北屏冷笑一声“老周王逃了。”
“是否要追?”
“不必。”
玉北屏起身分析道“老周王年老昏庸,膝下公子虎视眈眈,不用咱们动手,老周王的那些个儿子们也不会让他活太久的。丧家之犬。”
说起大周,玉北屏倒是对大周这次的主帅比较好奇,大周国的五公子,公孙禹,被关在三法司里十年,不见天日。如今大周国兵临城下,却派来他来送死,可见老周王有多么厌弃这个儿子。
“大周的五公子,公孙禹……”,玉北屏背起手,在案边踱着步子,将这个陌生的名字反复咀念。他努力的想要在头脑中搜寻出一点关于这个五公子的印象来,可是这位五公子世人鲜知,所有搜集到的信息都停止在十年前。
公孙禹的母亲明姬是大周国有名的美人宠妃,入宫后颇得圣恩,十年前却突然惨死狱中,连同膝下公子也关进了牢狱,其中缘由外人不得知。
总之,公孙禹,是一个他一无所知的对手。
玉北屏在帐里慢慢踱了几步,手指骨节轻捏作响。明天是一场死战,但他志在必得。
看着帐内昏黄跳跃的烛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迈开大步向帐外走去,一边抬手吩咐道“备马!”
“驾!”
大漠的秋夜最是干冷黑暗,死寂无声。玉北屏骑着马飞奔向边城城内,他要见一个人。
远远的还未靠近,玉北屏便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前面是一处安静的竹院,玉北屏留下马儿,单独前往,不知不觉嘴角染上了一抹笑意。
霁苏这个傻子,好好的皇城不待,非要到这边城给自己过生辰。
玉北屏推开院门,里面却是一片漆黑,霁苏歇下了。大漠的秋不比皇城,它凛冽,干燥,气势汹汹,霁苏的身子一向不好,他初来边城定难以适应,是自己疏忽了。
玉北屏轻轻走到台阶下,站住了脚。
今夜没有风,天上还有几颗闪烁的星星,屋后竹林静悄悄的偶飘落叶。
玉北屏安静的站在院中,万籁俱寂,心绪平宁,他想到自己家破之后,第一次见到公子霁苏的情形。
三年前太后大丧,玉北屏从边漠回京,公子府里霁苏坐在轮椅上,看着他目光殷切,问他“你还会回来么?”
他不忍伤他,答“生,便归。”
四目相对,两人都红了眼睛。
玉北屏与公子霁苏自幼相识,两人的母亲是闺中好友,来往甚密。玉北家落难后,人人都急着与玉北家撇清关系,只有霁苏这个傻子,月月修一封书信,嘘寒问暖,事无巨细。
那日回京,他怕连累霁苏,避而不见,一向温文尔雅的霁苏公子竟大手一挥,发了怒“把他给本王绑来!”
玉北屏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公子府,公子霁苏赶紧让人给他解了绑,心疼的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