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不中用了，想当年进虎咆营前也是个顶好的工兵。
老天阴沉着脸，不一会，豆大的雨滴便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砸在老汪油乎乎的皮肤上，最后全汇进了干瘪的皱纹里，倒也歇够了，老汪灭掉烟头，继续走回了土坑之中。
“呔！”老汪啐了口唾沫，卷起衣袖用还没被泥土沾上的小臂擦了擦额头，抬头看了看，嘟嘟囔囔的骂了几句“贼老天”，接着又是拿起铲子朝着已经变成泥泞的地面狠狠的戳了进去——
一种明显区别于土壤的感觉。
“挖到了！”老汪朝着队伍其它人大吼一声，不一会更多的战友拿着铲子涌了过来，一铲子接一铲子的把泥泞铲开。
这是失踪人员的最后一个了，老汪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手上却也没有闲着。
老汪眼瞅着地里已经露出了半个脑袋，跪了下去，耐心的用手拨开周围的土，指甲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垢，顶着他的指甲隐隐发疼。
人头的脸部满是泥污的被老汪挖了出来，借着雨水，老汪也不在乎自己脏兮兮的手，伸出去往那脸上一抹，却是一张还显得十分稚嫩的脸庞。
“哐当”一声，只见队伍里有人的铲子从手上滑落，那人失魂落魄的双膝砸地，就这样跪着挤开人群爬了过来，用手托住那张脸，也没有出声，端详了一会便抱着尸体埋着头，隐隐可以听见抽泣的声音……
老汪转身离开了人群，这样的画面他今天已经见了数次了，一百三十七人，指挥部和警卫团的所有人都被埋在了这片土地之下。他们的脸上满是惊骇，即使只是透过尸体来猜测，老汪也感觉一股凉意顺着脊柱直通大脑，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搭在了老汪肩膀上，老汪惊恐的回头，却是赵正在后边用手递了根烟过来。
老汪送了口气，正想着拒绝，眼神一瞄，发现烟蒂上居然刻着“中华”，连忙吞下了自己的原话，改口道“我刚抽过，还是——给我吧。”
翻开衣服，借着还干爽的内衬搓了搓沾了泥的手，将烟接过，借着赵正递过来的火把烟头嘬燃。
“老汪，李鬼让我来向你了解下情况，他自己去问小白了。”赵正收回手中的火机，认真看着汪洋的眼睛，正色道。
老汪迟疑着看着赵正，这孩子满眼都是朝气，轻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闭目凝神。
见他半晌没有吭声，赵正有些疑惑，但也不好意思催促，就静静的站在一旁等候。
一根烟的功夫，老汪呼出了最后一口白烟，缓缓睁开了眼，眼神里惊惧一瞬间就被赵正捕捉到。汪洋抬头看了过来，干瘪的皮肤挤出了数不清的难看皱纹，他缓缓地开口“其实我什么也没看不见，你信吗？”
“我不是故意推脱，我知道我这话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我在那时真的什么也看不见。”
“黑糊糊的一片，我只是听李子白那小子说的，往这边投了个信号弹，我当时也纳闷着。”
说完，他又低下了头，似乎欲言又止。
赵正仔细打量着汪洋，总觉得他的表现和他说的话并不是那么符合，如果什么都没看见，那他在害怕什么呢？他没有质问汪洋，只是低声“嗯”了一下，心底却盘算着如何给李鬼交待。
汪洋拍了拍他的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便径直离去了……
尸体全部发掘出来之后，李鬼组织部队聚拢在了一起，累在一起的尸体很快被专门负责的战友泼上了汽油点燃。
熊熊的火光仿佛刹那间就点燃了这个雨夜，大伙都是沉默着，最后不知道是谁起的头——
“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待到竞功时再回家，看望好妈妈。”
一首《军中绿花》被众人低声吟唱了出来，雄浑、沙哑的嗓音汇聚在一起，却有种别样的铁血之感。
而此时老汪的身后，一双眸子里也满是倒映着的火光……
“我们，回家。”待到礼毕，李鬼第一时间安排部队连夜行军，起码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到更靠近据点的旷野扎营。
步兵战车在前方咯吱咯吱的碾碎细碎的混凝土块，为部队开路，运兵车一辆辆的载着部队的士兵吊在了后面，而车上则是各连各班的政委正给部队的士兵进行心理疏导工作。
老汪翻了个身，背朝着赵正，他们营没有专门的政委负责心理疏导工作，如果一定要说，那也是李鬼这个营长兼职的，而此刻李鬼显然没有心情去叨叨。
老汪睁着眼，用手托着脑袋，运兵车晃悠着，偶尔还会磕到他的头，他也没去理会，实在太累了，竟不一会就发出了鼾声……
华南据点，据点安全局居民办事处。
张虎此时还在加班，最近据点里几个刺头让他颇有些难办，他把脚架在办公桌上，一手拿着文件，另一只手用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