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五)

    沈蓁被带着走了条从未走过的路,“文画师”一直抓着她的手腕,叫她红了脸,又不晓得如何出声制止,只能微微挣扎,想把手抽出来。
    她的力量哪里能跟一个成年男子相比,“文画师”压根没发现她的心思,头也不曾回过。
    沈蓁一扭头便发现路过挂着“上书房”牌匾的大院门,生怕被旁人瞧见这副模样。
    “文画师”倒好似坦坦荡荡,就算知道了自己算是皇上的后宫,也不曾顾忌些什么。
    也可能是他太不拘小节,沈蓁在心里对自己说。
    穿过一个狭小的圆形拱门,走过曲折回廊,被错落建筑遮盖的是精巧的凉亭,入目一小片清澈湖泊,假山景观奇特。
    “文画师”很自然松开沈蓁的手腕,仿佛方才抓着她手腕只是无心之举。他指了个方向,沈蓁顺着他的动作,看见了湖里、假山边上一黑一白两只大鹅,正互相蹭着修长脖颈上的羽毛。
    沈蓁觉得它们跟自己看过的大鹅都不一样,它们行动起来比自己看过的大鹅漂亮很多。
    那只白色的突然张开翅膀,飞上了岸,像是同黑色的生了闷气,黑色的大呆鹅不晓得追上去,还呆呆地用嘴清理着羽毛。
    沈蓁惊奇道:“它怎么会飞!”
    “文画师”反问:“它怎么不会飞?”
    沈蓁:“我家乡的都不会飞,我第一次见会飞的大鹅。”
    “说它们是鹅也行,”“文画师”向凉亭走去,沈蓁不由自主跟上他,他继续说道:“但这叫‘鹄’,跟鹅很像,也像大雁。”
    “是‘燕雀哪知鸿鹄志’中的‘鹄’吗?”沈蓁忽而想到古籍中的记载。
    “文画师”挑了挑眉,坐在凉亭中,饶有兴趣地望向她:“你还知道这一句?”
    沈蓁觉得他这话真有够瞧不起人,抬了抬下巴:“先生教过的。”
    “文画师”失笑:“你是哪里来的?先生还教这个。”
    沈蓁道:“我从云县来。”
    “文画师”重复道:“云县……”
    “对,”提到家乡,沈蓁想说的话可多,恨不得全盘告诉眼前人云县的好处,“云县山水多,春日里十里桃林美不胜收……好吃的更多,我们云县的云彩酥和甜糕叫你吃了第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她说着说着,语气弱了下来:“可我却怕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男子是信她的话的,他对云县的概念只有隐秘的交通要塞,蜀州若是变成战场,云县是最好的撤离位置。
    而面前的姑娘出身云县,那里是什么样的水土,才养出了灵动可人的她?男子未尝过,却好似已经尝到了云彩酥的甜蜜。
    他起身,随手折下亭外开的正盛的桃花,上头的几朵开得艳丽,下面还有两个小花苞,娇嫩可爱。
    “文画师”把折枝递给她,袖间掠过桃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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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媚的春日里,湖水假山旁,桃花凉亭中,俊秀男子温柔道:“本是想带你寻开心,到头来倒让你不开心了。”
    一阵微风吹动,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生的当真是俊秀极了,身上还有着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叫沈蓁又一次红了脸。
    他像是随口一说,又像在认真给她承诺:“谁说以后吃不到?那是你还没遇上我。”
    接下来的交谈中,“文画师”三言两语说道自己原先也不住在皇宫里,他的家乡离皇城很远,那是个很贫瘠、但是自由的地方。
    沈蓁觉得,他们两个是同病相怜,于是问他:“你会想爹爹跟娘亲吗?我好想娘亲,可是近日,她都不来我的梦里。”
    俊秀的男子倚靠在凉亭中,浑身有种令人心疼的孤寂,娓娓道:“我母……母亲很早便去世了,父亲几年前也去了。”
    沈蓁觉得他比自己难受多了,她爬到凉亭的座椅上够到一株桃花,费了很大力才摘下,学着他的模样递给他:“你也不要难过,我们交换了礼物,以后我就是你的朋友。”
    “文画师”的眼中有沈蓁瞧不见的波澜,他沉默了一阵,接过桃花,认真地问道:“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
    沈蓁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我姓沈,单名一个‘蓁’字。”
    “文画师”道:“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铮’。”
    沈蓁并未多想,冲他甜甜一笑:“阿铮,今天谢谢你。”
    沈蓁被带出来一趟,心情好了许多,几下接触,她已然把文画师当成自己宫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红叶见了她焦急地迎上去,满脸是担忧:“沈宝林,奴婢找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失踪了!”
    沈蓁答道:“我碰上了阿……文画师,他帮我找回了护身符,还带我出去散心。”
    红叶了然:“原来是文画师!”又突然一拍脑袋:“你说你同文画师单独出去了?”
    沈蓁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是在外头,而是在皇宫里,是有些出格了。
    红叶皱了皱眉头:“沈宝林……你这,没有人瞧见吧?”
    沈蓁摇摇头。
    红叶松了一口气:“文画师三番两次同你相遇,你觉得是朋友,要是有其他人瞧见了,可不会这么想。”
    红叶继续给她分析:“要是有人存了心想害你,说你跟文画师勾结都有可能。日后你还是小心为好。”
    沈蓁点头:“我知晓了。”
    她们全部注意力正在这件事上,没有注意到门外受了主子命偷听的婢女雀儿。
    那夜沈蓁睡得香甜,许久不入梦的母亲出现了,抚摸着她的头,温声细语地给她念诗。
    第二日沈蓁本打算带着红叶去找几日不见的薛清雁,刚出和秀宫的门,便看见阿秋跪在萧美人的面前,脸颊上是红彤彤的掌印。
    阿秋一向做事勤恳,但不善言辞,故而每日只管做事,远不如红叶同沈蓁亲近,沈蓁想同她交流也没多少法子。
    沈蓁快步上前,忍住先蹲下问阿秋疼不疼的念头,给萧美人行了个礼:“敢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萧美人斜睨她一眼,厚重的妆容叫沈蓁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
    边上的雀儿今日有主子在场,身板硬挺了些:“我们在阿秋房中找到了萧美人的项链。”
    阿秋突然打断她,话语中有哽咽:“真的是萧美人给奴婢的。”
    雀儿又是一个巴掌扇上去,被沈蓁给拦下。
    她不敢相信萧美人在这里站着,沈蓁还敢这般,开口道:“不会是主子让她偷,回头还让她顶罪吧。”
    沈蓁还没说什么,阿秋便辩驳道:“不关沈宝林的事。奴婢说了,是萧美人赏给奴婢的。”
    萧美人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现下开了口,冲阿秋道:“闭嘴。”
    又径直来到沈蓁面前,轻飘飘吐出两个字:“跪下。”
    沈蓁不可置信看着她妆容厚重的模样,她又重复了一遍:“让你跪下你听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