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陆李二人正在那仁秀堂前谈天说地。
“不妨边走边说……如何?”
“不了,我等汎憬他聊完,不久就要走了。”李微又调侃道,“看来我这恶习还带来一段友谊。”
“……”
“对了,过不久就是谷雨了,”李微见到一旁的青树鲜花,又是触景生情,“听说北边齐国那里牡丹好看,我挺想去看看的。”
“我可以带你去看!”
李微诧异道
“哦?哦,也好,你这个懂行的也好带着我看看。”
“我可不是懂行的。”
“那我怎么在刚才的桌案上看见了一沓纸,第一张写着‘牡丹于此时最艳’呢?”
“那是我……临行前,把原本家乡的一些景物什么的记了一下,想着留个纪念……”
“你露馅了吧,”李微笑道,“我还记得你说你是从西南那边过来的呢。”
“这……”
“不妨事,说好的带我去的,明日就走。”
李微跑进堂中,打断白、谢二人说道
“二位先别说了,我与陆兄明日便要去往邺城了,特来告诉二位各自保重。”
说罢,道完别,拉着谢溗便走了。
次日临行前,自是经过一番叮嘱,二人才得以离开。
二人经过了几日总算是到了,谷雨也要到了。
“我想到建康去看看。”兰儿说。
“可是……”
“可是什么?谷雨正好是我的生日,我还不能去了?况且,将军也出远门了。”兰儿反问道。
“那,”翠竹说道,“我陪夫人您一道去。”
又过了一日,正是谷雨了。
陆采正带着李微在酒馆里吃着香椿,喝着酒。自然,李先生一定不会对不起酒的,又是差点喝醉,幸好被陆采拉住了。
“你不是要去看牡丹吗?我正好知道一个地方,那里开着最好看的牡丹,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罢,陆采付了钱,便拉着李微走了。
“路不远。”这是陆将军说的。
只需穿过一条长街,绕过一条小巷,掠过无数家零零碎碎的小店铺,再走过一条长廊,就能来到一个好似江南园林的园子里。园周长廊围绕,伴着各色春树,可在其下乘凉赏景。园中设几处池塘,边上堆有各异山石,到夏天还能见着塘里的荷花与其照应。
“这里能见着牡丹?你怎的这么痴傻了?”
“自然不是这儿,还要往后走走。”
“你说路不远,可我已经快累死了。”
“不久就到了,不久。”
接着,玄明又带着子硕走过长廊,绕到后院内,方见一片盛开的牡丹。可谓是
未见真容扑鼻香,一见方知已入浪。
如波卷舒绽绝色,似海开合无黯处。
才得见叶衬娇俏,亦如山石傍沧海。
幸见此中鲜妍媚,不枉此生走一遭。
“……”
“是挺漂亮的吧。”
“嗯。不过,”李微又道,“怎么会在这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开,而且这个园子也不像没人打理的……”
“我记得,我小时候来这儿,有时看到的是一片荒芜,有时却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但也从未见过人,这个园子也没有名字。”
“哦,那这次你带我来看,其实也是碰运气的?”
“这……”
“既然连名字也没有,那我取一个——”
“不,不必费心了。”
“那就叫‘无园’。”李微已取好了名字。
园名已取好,二人便在廊下小坐。
“话说,”李微问道,“你为什么往南迁啊?你看着也不像个寻常百姓。”
“我……嗐,我太窝囊了……不想打仗,就往南走了。”
“别沮丧,那我是更窝囊的了,我连个文官都当不成。”
陆采诧异地看着他,又苦笑
“那我们,也算是差不多的。”
“等有空,我带你去建康玩,虽说我在那也找不到我原本的家了,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尽兴玩,别管那些细枝末节了。”
“多谢,不过……这么多天了我才想起来,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啊……”李微惊道,又想起的确是不晓得面前这个少年姓甚名谁,“那……兄台贵姓?”
“姓陆,名采,字玄明,鲜卑姓名就不必提了。”
“我想知道。”
“……”犹豫许久,陆采说道,“步六孤旟旆。”
“哦——”李微笑着,“你们的名字也挺好听的。”
“现今都不用了。诶,你多大了?”
“梁武帝大同九年白露那天生的,今年十五了。”
“我正巧是大寒,还比你大一岁。”
“……”
“抱歉……”
“没事,以后方便开宴过生辰。”李微看向他,“不过,这么年轻就当将军了?”
“这不走了吗……”
“……哼哼,哈哈哈,你真不会聊天。”说着,李微又打了个哈欠,“自从我会喝酒了,我也就时不时犯困。这里景是漂亮,不过,这么安静,我又想睡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采看向李微时,微已熟睡了。
既是一日过去了,玉临先生——便是兰儿,也到了建康。
不巧正是雨季,慢慢热了起来,街上又人多难走,一行人便先住进了驿馆。
走进馆内,只见
厅内群英荟萃,案边才人相会。
问道是何故,只因这阴雨。
“翠竹,”兰儿唤道,“那边是什么?怎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我去帮您问问!”
翠竹跑到那人群中,找了一个看上去面善的,好接近的,问道
“请问,你们这是?”
“哦,外面下雨,我们把诗会搬到这里了。”那个面善的少年叫做苏墨。
“多谢!”翠竹又跑回兰儿那里,“问到了,是有个诗会,那里都是一些文人聚在一块呢!”
听得有个诗会,兰儿便前去观望。
那些文人个个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可听他们作的那些诗,虽听上去辞藻华丽,但却是华而不实,徒有空壳。
兰儿自然也失了兴趣,心中怨道原以为有什么有意思的诗句,还能向他讨教讨教,真如这雨,扫了兴。
转头却见一女子,手持一画。兰儿走近一看,是一簇牡丹,虽画中仅有黑墨之色,却依然栩栩如生,好似花影映之。
“画得好,就是怎的不题字啊?”
“哦,我还不知道提什么好呢。”
那女子蓦然回首。只见那
目明若星眉似月,唇艳似花口如果。
面润如玉肤若雪,指若柔荑甲似莹。
身穿檀色玄青领上襦,搭藕色帛带系在腰间,下穿殷红间姜黄色间裙,上有忍冬环雀团纹。
“我来看看。”兰儿坐在那女子身旁,端详着那幅画。
一番思索后,兰儿言道
“苦尽才得锦簇花,不见凋零亦未绝。”
“怎么不写呢?”
“我……”那女子低头苦笑道,“我不当心,把砚台什么的落下了,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不见了……”
“那,我帮你找找,它是什么样的?”
“那是一方澄泥砚,我差了一位朋友帮我从洛阳带回来的。上面,我特地叮嘱的,刻上‘红阑’二字。”
正是两人说话间,又一位文人收了伞,携着一件方形物,外裹暗红绸,步入馆内。
“仲昧啊,手里提的什么?”
“一方砚台,”文昭坐下道,“不知谁遗落下来的。”
“我去瞧瞧。”
那女子急着,还拿着画,小跑过去,问道
“先生,这方砚台我能瞧瞧吗?兴许是我遗落下来的。”又思忖道,“上刻‘红阑’二字的。”
文昭抬首一见
“未见倩影先闻声,抬首一望如见春。
娇声似莺香如花,更得珮环引人意。
墨瞳如夜眉似月,怎舍玉石弃人心。
若能寻得此伊人,受尽艰难亦已足。”
文昭赋诗一首,接着取出了砚台,递给那位姑娘,说道
“敢问姑娘芳名?芳龄几何?这砚台又与姑娘有什么渊源?”
“我姓莫,名朱,朱砂的朱。今年……再过,两个月半,我就十四了。”
想不到,一边说着,文昭一边注视着她,一边就把砚台递了出去。
见到这个反应,莫朱坐了下来,略带愤怒地说
“先生,这件事我就要跟你好好理论理论了,你只问人家姓甚名谁你就把砚台送出去了,万一是不怀好意的人,它被别人盗去了,你要怎么办?”
“这……我……”
“你认得我吗?”
“我认得‘红阑’二字是谁,”文昭言道,“方才,见姑娘那幅画,觉得有一丝熟悉,我好像是见过出自同一人之手的画作。记得……署名就是‘红阑’,想来就是姑娘了吧。”
“你又怎么知道这画是我……”
“若不是姑娘的,方才怎会跑过来?”
见莫朱没话可说了,文昭又问道
“只是这‘红阑’是什么由来?”
“我自己取的字,我名……不太好听……”
正是说话间,周边的文人们又聚了起来。
“这画不错啊!”
“画的倒是牡丹,今日我们虽是无缘见到那抹颜色了,而今看看这画也是不错。”
“阿谀奉承的狗奴才……”莫朱小声骂道,抽回了画,又转去问文昭,“先生既已认出来了,能把砚台还我了吗?”
文昭反应过来,才将砚台递了出去,目送着她离开。
“那姑娘是谁啊?文兄,莫非……”
“各位继续作各位的诗吧。”
望着两枚女子在不远处的身影,文昭心中一直默念着“红阑”二字,心想如此年纪竟有如此的画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20207202020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