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宇卷日夜游神(四)

    原本这些话该由野仲的生母,也就是秦公的大夫人来教游光,可惜她实在是红颜薄命去的太早。这个时候,游光看向自己这个公公,突然觉得他真的很坏,可是哪怕他坏到骨子里,他也还是个慈父。
    秦羽明的话,游光听了进去,并为此在野仲被二夫人为难之时,出面为他打圆场,解决问题。几次下来,一度气的那位精明的二夫人说不出话来,二夫人也才知道,野仲这是娶了一个厉害的女人。
    事后,野仲询问游光为何这样做,游光的回答让野仲再次尝到了人生挫败的滋味。
    “有人跟我说,夫妻之间不该只是一方单独的付出,你我成婚后,作为丈夫,你纵我、容我、疼我、爱我,这些是你的付出,我都知道。”
    既然野熙那边,已经有他的好弟弟野安在帮忙看着,那么关于二夫人的刁难,就由游光替他应付好了。这样,两人之间便不会相欠,未来若要分开,应当容易些。
    “小光,你是我的妻子,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来欠不欠呢?”
    野仲的深情,游光都感受到了,她扪心自问,因为一件已经过去百年的往事,便这样对待野仲,究竟是对是错。
    “人生如若不相见,便可不相念,如若不相欠,便可两相忘。我告诉过你,我不知道要怎样去做一个妻子,我也没有把握自己会爱上你。但是在你的爱还未消失之前,我想为你这样做。”
    这个解释,在鬼王看来,不知该怎么说好。只是看着夜游神无奈的笑道。
    “好狠的心啊?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俩前世究竟有什么样的恩怨,这辈子要这般互相折磨。”
    话聊的差不多了,游光和鬼王也该回去了,余光看见鬼王手里的伞,夜游神玩笑起来。
    “这伞上,似乎寄居着一个生魂呢,你的爱人吗?”
    望向手中的油纸伞,鬼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夜游神便什么都知道了。想着两人一起出来的,还是前后脚回去比较好,省的惹人闲话。正好给了鬼王时间,可以陪陪伞中人,夜游神走后鬼王打开了油纸伞,面前立时出现了一位黄裳女子,便是许诺。
    “你可都听到了?诺儿。”
    许诺点了点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她选择了不与夜游神相见。可是从她的叙述中,细心的许诺却发现了问题,不知道该不该说。鬼王倒是很想知道,连忙表示要听。
    “我想夜游神这般对待秦野仲,为的是报前世被杀之仇,可是这其中,或许除了仇恨之外,还有别的原因,例如感情。”
    可能因为鬼王是男人,实在体会不了女人的感受,对于她们的心思,更是难以猜测。
    “感情,可是这世间最微妙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诺儿,你说呢?”
    “也许吧。”
    其实想要知道夜游神和秦野仲前世的纠葛,方法很简单,直接找冥王问就是了。这也就是鬼王的行事风格,绝不拖泥带水。冥王在水镜的另一边,似乎也早料到鬼王会有此一问,表示告诉他可以,鬼王需得发誓,不将它让第三人知晓。
    鬼王干脆的很,立刻就发起了毒誓,若是违背这个誓言,就让自己生不出儿子来。见鬼王态度如此诚恳,冥王遂满意的将夜游神入冥界之前的往事,就此娓娓道来。
    那时一百年前的齐国,同样是在王都营丘,闻名遐迩的女飞贼,在落网被抓之后,囚禁于大牢之中。想当初若非因为欢乐窝有不少人生了病,看病抓药需要很多钱。游光不会为了多偷一些钱财,以至于不慎被抓,她的本事太好,没办法县令只得请来高僧做法,对外宣称游光是高僧好不容易擒回来的妖怪。
    这样和她同在一个牢房里的人,因为害怕被她杀掉、吃掉,都不与她说话,更不论被游光说动,帮她逃跑了。
    可惜的是,游光本职就是贼,早在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从牢头那里偷来了钥匙。可惜的是,牢里牢外到处都是守卫,而且防守十分严密,根本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逃的出去的。
    没办法,游光也就只得在牢里边这么耗着,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梁剑辉的人出现在她面前。一桩桩一件件,把游光曾经犯下的事,和所谓的光辉事迹,部给数了出来。游光知道这个人来找自己,绝不可能是因为崇拜自己的,定有不可告人的事。
    “公子,难不成是来放了我的?我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值得公子看上眼的。”
    梁剑辉出声大笑,鼓起了掌,表示游光太过谦虚了。
    “我倒还真是看上你了,只不过是看中了你的能力。”
    毕竟游光不是一般的飞贼,出了这样的事,被关在牢里,失去了自由,还能这样处之泰然,实在不简单。堂堂王都,何其庄严,竟被这小小女子夜盗千家,而且还抓不到她,实力不容小觑。
    “原来是想让我为你偷东西呀,行啊,你把我放了一切好说。”
    “我欣赏你的自信。”
    因为游光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就表示,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梁剑辉开口,游光都能为他偷来,可不就是绝对的自信嘛。
    早在梁剑辉刚开始出现的时候,游光就已经从他的穿着看出,来人身份高贵不同凡响。而梁剑辉也一早猜出游光能自己打开锁链,这个牢笼管不住她,只是她没办法从这重重包围中成功逃脱,所以才被困住了而已。
    两个人还未开口,便已在无声之中,暗自较量过了一番,并且最后达成了交易。游光得以重获自由之身,而作为交换,她必须为梁剑辉偷得齐王印信,虽然最后凭借自己过人的轻功,游光得以偷得齐王的印信,然而逃出齐王宫的路线图,不知为何竟是错的。
    游光大脑飞速运转起来,图是梁剑辉给的,他既然要自己来盗印信,便不可能给假的路线图,让自己出不去。可是图是假的,这事却是千真万确,来不及想清楚这个谜团,游光就得马上应付追击的齐宫守卫。也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天有巧合,恰好游光躲藏的一处阁楼突然着火。
    守卫心想,火势这样大,什么样的贼都不可能躲在里面,于是放弃了进来搜寻,往别处去了。趁此时机,在快被浓烟熏死之前,游光立即破窗而逃,任务就此完成。可是就在要交货之前,游光偶然得见梁剑辉出入御史大夫府中,能让朝中大臣毕恭毕敬的相待,身份必是王族。
    这时,游光也才知道梁剑辉竟是齐国的二公子,而他要自己偷这印信,其中必有阴谋。思前想后,考虑了良久,可以说无计可施,也可以说是游光走投无路,最后她选择了去找梁洪基。这个齐国大公子齐王的长子梁洪基,作为梁剑辉的死对头,不论是在朝中,亦或是宫中,两人都是水火不相容。
    在没有一个人发觉的情况下,游光按照计划潜入梁洪基府中,不想明明是在房梁上躲的好好的,结果被梁洪基用一个瓷器茶杯的碎片反光,一下给暴露了行迹。现身相见后游光表明来意,望梁洪基可以暂且收留自己几日,好避过一时风头。
    梁洪基笑笑不语,抿了口茶后,方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谁又要对付你呢?这些跟我都没关系吧,是你的事啊,我这个人最不想管的就是别人家的事。”
    听梁洪基的语气,摆明了想袖手旁观,游光便用激将法逼他就范。说出了梁剑辉让自己所办的事,并且表示印信在自己手中,如果能替齐王把印信拿回来,他就一定会对那个儿子百般信任。游光停了一下,嫣然一笑表示。
    “这总该不是…别人家的事了吧?”
    不得不说,激将法有时候还是管那么一点用的,因为游光这番话的确影响到了梁洪基,并促使他最后决定要帮助游光。
    过了没两天,王都四处传言起齐王印信被盗之事,并且这件事齐王交给了梁剑辉来处理,命他用尽力将印信追回。为了转移王都城民的注意力,梁洪基想了一个办法,制造更大的动乱,那就是振临山庄的一把剑。
    那把剑是天子赐予齐国开国大将军常州的宝物,由常家子孙世代传承,振临山庄里所有的人都是常将军的后代,个个都不好应付。若是天子所赐宝剑失窃,自然是不得了的事,可是难度很大,可行性也不高。
    面对梁洪基的这个计划,游光心中赞同,也知道这是他的试探,想弄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不被梁洪基小看,游光同意了梁洪基所说,趁夜便从振临山庄偷了宝剑出来。
    随之而来的事,是山庄大批追兵,游光可没想过,自己这次还能又走一次狗屎运。不料,还真是有这样的事,因为一个神秘人的接应,游光得以顺利甩开追兵,回到梁洪基面前。
    这个时候,梁洪基不但将先前承诺游光的三千两银子,如约奉上,还多了一件礼物。那便是白玉观音,是和田白玉所雕刻出来的上品中的上品,价值吗自然不用说,关键是江湖上的都知道这是游光一直想偷的东西。只不过因为这白玉观音被收藏在天子皇宫,游光无从下手,这才没办法偷到手。
    看着自己眼前的白玉观音,游光直接一手接过丝毫不曾犹豫,摔在了地上。梁洪基倒也不心疼,不意外,只是平静的问道。
    “为什么?”
    明明是游光喜欢的东西,可是她却给摔了,这让梁洪基很是不解。游光表示他这样送东西给自己,难不成是想跟自己交朋友,可惜游光从来不喜欢和人交朋友。
    “我不喜欢别人送我东西,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不喜欢别人抢了我想要的东西,你觉得我不行吗?偷来送,瞧不起我啊?”
    这一点梁洪基可得解释一下,告诉游光她想的太多了,绝对没有想轻视她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试试她的底线,若一个人不为钱财所动,还有什么能打动她。
    “让你觉得被瞧不起了,我道歉,对不住。”
    游光不由心想堂堂齐国大公子也会开口道歉还真不容易,又道。
    “我是贼不是匪,该是我的我一定会要,不是我的,我也不在乎。”
    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一切不过是试探中的试探,但是面对梁洪基不知为何,游光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似乎他比梁剑辉要更加深不可测。
    这之后,就在游光回欢乐窝看望乡亲们的时候,路途中被梁剑辉的手下伏击,若非游光身手了得根本没办法逃脱,最后甚至还负伤回了梁洪基府中。这次是游光失策了,忘记梁剑辉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没拿回印信就一天不会放过游光。
    对于这件事,梁洪基是知道的,也看到游光受的伤,本想找大夫来给游光疗伤,可是觉被游光言辞拒绝。
    “这次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知道游光这个女子警惕性太高,什么都防着,梁洪基如是道。可是换来的是游光一句很令人意外的话。
    “我害怕别人对我过分热情,我受了你的人情,自然要为你办事,欠一件就够了,不要再多生枝节。”
    可是,一件是欠两件也是欠,为什么游光不能多欠一件,梁洪基不明白。但还是应了游光的要求,没有找大夫过来,只听管家回报游光一个人回了房间,便让府中丫鬟送了水和纱布进去,想来是在自己包扎伤口。
    听到这里,梁洪基摸上自己的胸口,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从未有过的心疼,却不知为何心疼,为何要心疼游光。她这个人太倔强了,不靠别人,什么事都自己承担自己忍着,实在难为她一个姑娘家。
    过了几天,游光的伤好了,便急着要出府,梁洪基很奇怪,她这才刚逃过一劫,又要出去。万一梁剑辉还未死心,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开口阻止游光离开,游光的坚持让梁洪基不得不疑惑是为了什么,表示只要游光给他一个合理的回答,就让她出去。
    “你要真这么想知道?又不怕跟我一起会被殃及,我们就走一趟吧,去了,大公子就会知道原因了。”
    游光没有给出回答,梁洪基早已料想到,可是说要一同前行,却是让他愣住了,一时忍不住陷入了一丝忧伤之中。
    “我们?好久都没有听到这个词了,已经很久很久不会有人把我和它当成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