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

    我和岳丘山就这样安静的坐着,阳光洒进教室,光线中里的灰尘没头没脑的胡乱飞扬,照在桌面上软软厚厚的一层尘灰上。窗外蝉鸣躁动起来,声音越发尖锐起来,我看看了看手表,七点四十。我们就这样安静的坐着度过了半小时。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不那么倔强,或者不那么羞涩,大胆的走过去主动和他打个招呼,也许这个场景就不会至今不断重复出现在我梦里了。而梦里的我是那么开心的向他跑过去,笑着呼唤他的名字,手里像往常一样藏着他最害怕的毛毛虫,一伸手吓得他“哇哇”大叫,然后在我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里,他气得脸色刷白,指着我大声呵斥,“夏青青,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去!”许多年来,每次做这个梦,我都不愿意醒来,多希望一直这样单纯的闹腾下去。

    “哟呵,你俩咋来这么早?”伴随着开门声,秦少杰走进教室,看见我和岳丘山俩高兴地说。他是本次考上昌隆高中齐园七杰之一。

    “我们也是刚到。”坐在前排的岳丘山淡淡的答道。原来他知道我来了。

    “喂,夏青青,你真是出人意料啊!中考成绩我们七个人中你排名第四,按你平时成绩,你简直开挂了啊!以前我只知道你语文、历史、政治这三门功课好,一直稳居班第一,没想到最后关头,最差的数学也忽然翻盘,150分的卷,你考了138,厉害厉害啊!”秦少杰一边在岳丘山旁边拿手纸擦桌椅板凳,一边朝后排的我说。

    “嗯,运气好唄,都是瞎蒙的。”我一边掩饰得意的表情,一边小心的瞟了一眼岳丘山的背影,他依然没有回头。说话间,其他五位同学也陆陆续续走进了班级,没多大会儿,班主任王老师也是满脸得意之色走进了班级。

    “同学们都来这么早啊!哈哈......”他一进屋,掩饰不住兴奋的心情,话刚出口,就爽声大笑起来。三年师生共处的岁月,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同学们。”他接着说,“你们也知道,咱们县是国家级贫困县,所有乡镇都没设立高中。而咱们齐园中学是齐园镇唯一的一所中学,师资力量薄弱,每个老师都是代两个班级的主课,还得夹杂代一些副课,我们老师的精力实在不足,加上基础设施也跟不上,化学、物理没有实验室,就连上体育课都是到田间地头翻跟头,这次赶上‘非典’时期,幸好取消了物化实验和体育加试,不然估计你们七个能考上昌隆一中也是一种奢望。虽然你们的成绩与县城里那几所初中学校的学生没法比,考上昌隆一中也是勉强过分数线,但是昌隆一中毕竟是咱们县最好的高中,咱们求学的方式也只有通过中考才能进入县城的公家好学校,不然就得进私立高中......”王老师兴奋的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心不在焉的听着。

    昌隆一中,是市重点高中,县家长挤破头都要把孩子送进去的地方。我哥哥中考曾因1分之差没考进去,我父母为此四处求人,最终花了6000元才找人进入这所高中。你们知道6000元意味着什么吗?2001年,国家级贫困县昌隆的房价才400元左右一平方米,据说1万多就可以在昌隆县城里买一处三间瓦房的旧房子。那时的昌隆一中每年都有学子考上清华北大,什么985、211之类的更是多达数十人,在当时高中每年级只设四个班来说,这个升学率算是很高的了。而我......想到此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强忍着咽进肚子里。

    “今天之所以把你们叫过来,除了当面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还有就是想提醒你们一下,千万不要放弃这次机会。我知道在座的你们,有的因为家庭原因可能有辍学的打算,还听说有的学生家长找到你们,想花钱买你们的分数,顶替你们的学籍去上学。老师在这里想和大家说说心里话,你们虽然还小,但是这次是关系到你们的人生走向的一件大事,你们通过努力开了个好头,老师相信你们会越走越远,人生会越来越广,不要困在这个狭小偏僻的地方了。明天就要填报志愿了,你们一定要按时过来,老师一定会等你们。”王老师说完,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关凯身上。关凯一直低着头,目光不曾与任何人相交,我们大家都知道,刚才老师说打算辍学的学生就是他。关凯幼年母亲去世,父亲为了他与弟弟的生活,常年在外务工,把他和弟弟都丢给了70多岁的老奶奶抚养。前段时间听说他爸爸又娶了媳妇,他后妈又带来了两个孩子,家庭拮据程度可想而知。

    “好了,这大热的天把你们叫来,还有一件事,就是这次你们考出了这么好的成绩,学校也是特别高兴,校长委托我给你们每人发50块钱奖金。”王老师边说便伸手往外套内兜里掏出几张50元的绿票子,右手食指习惯性的往唇边沾了沾,一边踏步走下讲台,一边大声地数着,“1.2.3......一共七张啊。”数完,把钱交给岳丘山,让他分发给我们。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王老师兴奋的另一个原因,是学校也给他发了奖金,据说是2000元。

    岳丘山站起来,拿着钱走下座位,一个一个的分发着,拿到钱的同学都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开心的笑着。终于发到我这了,我忽然变得异常的紧张起来,我想看他,但是又怕与他的目光相遇,于是就装作如无其事地看着黑板上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8个血红大字。

    岳丘山把50元放在我桌子上,转身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去了。王老师看钱发完了,于是就对大家摆摆手说:“天热,你们就早点回去吧,不要乱跑,现在’非典‘疫情估计还没完解除,少去人多的地方疯。”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同学拉开板凳,准备起身走了。王老师环顾一下我们,微微一笑,也转身走了。

    “走,夏青青,咱们买冰淇淋吃去。”坐在过道右边的陈梦圆兴奋的摇着手里的绿票子,拍着我的肩膀高兴的说。

    “哦,好啊,走吧。”我踢开板凳,站起身拉着陈梦圆的手向教室门口走去,拿眼又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岳丘山。

    此时教室里就我们三个人了,岳丘山依然在前排坐着,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路过他的位置,忽然感觉衣角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接着就听到熟悉的命令声音,“夏青青,你等一下,我有话问你。”我惊讶而又慌张的转身看他。陈梦圆看这情形,微微一笑,调皮的吐着舌头说:“那你们聊吧,我在教学楼门口的花廊那等你。”说完转身跳开,一溜烟下楼去了。

    “你...你...什么事啊?”我尴尬的手足无措的问。

    岳丘山缓缓的站起来,整整高出我一头。想到三年前我们被分到一个班级的时候,他还没有我高,黑黑瘦瘦的,自以为是的表情,每天就知道和我作对,不是往我衣服背后贴纸条,就是藏我的作业或者课本,引得我满校园追着他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忽然间不再打打闹闹了,更多的时候都是装作视而不见,即使说话,也都是讨论课题和作业。偶尔也会在课上传传纸条,说几句无聊的话题,无非就是老师几天没洗头啦,英语老师又穿裙子啦,历史老师裤子拉链忘记拉了之类的。如今想来,人的成长有时候真的不是慢慢进行的,有些人真的是忽然间就长大了。像我面前的岳丘山,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哥们儿一样的使唤着,戏弄着......现在看来,他已经是个16岁的阳光帅气大男孩了。而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每次见到他都是想靠近,又想躲开的复杂情绪,不曾正眼看过他,但是似乎目光又从未离开过他。希望他开心,又见不得他和别人开心,为此自己还成天的生闷气,莫名的对他发火,冷嘲热讽。哎~~我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何况他呢?

    “你......你如果没什么事,那我走了,陈梦圆还等着我呢。”我见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觉得怪尴尬的,于是打破沉默,准备逃离。

    “等一下。”我刚要转身,岳丘山离开座位一下子站在我面前,我不知所措的后退了一下。“你知道的,我.....我不太......我不喜欢说话。这是......这是写给你的信,你现在不要看,等你回家一个人的时候再看。”他匆匆结束了话语,把信往我手里一塞,转身大步走出教室,飞奔下楼了。

    我从起初的蒙圈,呆呆的回过神来,看着手里白色的纸张,叠成信封的模样,心“突突突”的狂跳着。哪能等到回家啊?我本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人,颤抖着双手急急的打开,诺大的信封封,就短短的一行字。

    “你知道我在等你吗?”熟悉清秀的字体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