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相似却不似

    这日,烈日炎炎,阳光毒辣。
    于望涯行走在莽莽苍苍的树林里,额头、鼻子皆沁出一层薄薄的热汗。
    路过一片竹海时,清风穿林,她侧耳聆听,隐隐有泉水激石的清越声涌进耳里。
    她走进竹海,一路分花拂草,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条自高山引下,奔向东海的清澈山溪。
    她加快步伐走去,在靠近岸边的一块表面光滑的巨石前停下,双睫颤了颤,压下一池清凉。
    巨石上趴着一个人。
    三千鸦丝没了簪子的束缚在水中随意散开,似铺了一溪的柔软水草。
    看身姿及穿着,可以确定是个少女。
    于望涯毫不犹豫地上前把她从巨石上抱下来,将她的鸦发扭干后轻柔地替她顺到脑后。
    当看清少女的苍白的面容时,她平静的心海忽然激荡千层高,抱着少女的手微微颤抖,眼里的惊异一闪而过,犹如惊涛骇浪过后的风平浪静,潮水一下一下拍打着礁石。
    她轻轻伸手描摹少女精致五官,这一眉一眼,一鼻一唇,几乎与她一模一样,像是照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个人。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少女右唇角下方有一粒精巧的小痣,而她没有。
    伸手探了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她轻柔描摹着少女精致的眉目,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知道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那是双胞胎,可她和这名可怜的少女,今日之前未曾谋面,她也没有什么失散的双胞胎姐姐或妹妹。
    于望涯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在为少女的去世感到惋惜。
    遇见即是有缘,还是挖个坑将人埋了吧。
    她看了少女半晌,把少女的衣物整理好,将她沾了泥土的脸、手臂清理干净,又替她一根一根将发丝理顺,挽了个漂亮的发髻,这才把她打横抱起,回到方才路过的花海幽谷,用一下午的时间刨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她安葬。
    女孩子都爱美,今生葬于花海,来世依旧漂亮。
    天高山远,一阵暖风拂来,花海起伏如波浪,送来阵阵馥郁芳香。于望涯静静站了一会,转身离去。
    一晃眼,逃命已半月有余,本想去西南之地暂躲一段时间,没想到一路过去,追捕她的官兵越来越多,而人皮面具早已用完,她只得东藏西躲于山林间,过着野人般的生活。
    这日,她正在树林里挖野菜,一声鸟叫突然盘起,周围树叶无风自动,隐于暗处的杀机倏然而现!
    她还未来得及跑路,一支利箭猝不及防自叶缝里破空而出,堪堪钉进她的右肩,鲜血瞬时染湿了粗麻布衣。
    紧接着,又有数十支利箭自四面八方射出,直逼她的心脏、太阳穴,看得出隐匿在暗处的来人欲置她于死地的险恶心肠。
    她虽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但不足以躲开这场箭雨,闭眼之际,她心想:四处藏匿了九年,想找的人没找到,想做的事也没能做成,光顾着活命,今日还要不明不白死在乱箭之下,真是不甘啊。
    “乒乓——”
    一阵金属相撞的声音响起,她蓦然睁眼,一名身姿挺拔的陌生男子挡在她的身前,手中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剑挽出一道道凌厉的剑花,格挡着从四周飞来的暗器,暗器与剑身相碰,星芒四溅。
    男子身上的墨色织金蟒纹披风飘得招摇,一下一下掠过于望涯的面颊,将淡淡的龙涎香送进她的鼻腔。
    她正转身欲逃,又顿住脚步:这位好汉想来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着,若是自己逃了,万一周围还藏有刺客,好汉铁定来不及救自己,还是乖乖躲在他身后比较安全。
    这样想着,她靠着身后的古树坐下,拔出箭头快速处理伤口。
    这箭伤的位置恰好与上次长孙璟用匕首刺的位置相同,伤口本已结痂,却又遭这一折腾,顿时血流如注。
    这边她咬着牙处理伤口,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与鬼魅般出没的黑衣人打成一片。
    只见利刃闪寒光,鲜血在阳光下绽出艳丽的血花,连哀嚎声也未听见,黑衣人便纷纷倒地,一名还蒙着面罩的脑袋瓜咕噜噜滚到她身边。
    于望涯扯下面罩一看,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看不出什么信息,于是伸脚一踢,那脑袋瓜又滚回男子的墨色云靴边。
    男子又嫌弃一踢,那脑袋瓜像个没人要的球,滚孤独进了灌木丛里。
    男子的手垂在身侧,手中握着利剑。剑尖舔血,他每上前一步,鲜血便滴在他的脚边,洇湿了花草。
    于望涯仰脸望着他,只见他也望着自己。
    正欲开口道谢,他却忽然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停下,弯身捡起地上一支暗箭,抬手,轻轻一掷,暗箭划破空气,贴着于望涯的耳尖射去。
    灌木丛里一阵痛苦闷声响起时,男子微勾唇角,扬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嗓音宛如龙吟凤哕,却含着淡淡的嘲弄与戏谑:“不惜千里追杀你,看来,你还真是惹人厌。”
    于望涯一听便知他是认错人了,起身,抱拳道谢:“多谢好汉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好汉?”男子几不可见敛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来回搜刮,认真道,“你见过的好汉都长得似我这般好看?”
    于望涯立刻改口:“……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还有伤在身,急需处理,先走一步。若有缘再见,定报公子大恩,告辞!”
    她转身,男子已快她一步,闪到她身前,垂眸,有些玩味地看着她,嘴里说着她听得不甚明白的话:“你这人还有点意思,跟我走。”
    因昔日的经历,于望涯防人之心甚重,不动声色后退几步,“我与公子初次相识,还没到跟你走的地步,告辞!”转身欲逃。
    “啧,方才救了你一命,拔了箭就不认人了?”语气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他抬手,剑尖便堪堪抵在她的脖颈上,还带着血的温热。
    于望涯立刻止住脚步,心叹:真是刚出虎穴又入狼潭!
    她干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连连点头:“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此生没齿难忘,为公子上刀山下火海闯狼潭如虎穴,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虽与男子初相识,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行事诡异,性格莫测,笑里藏刀。
    也许上一秒救了她,下一秒就会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这样的笑面虎惹不得!
    男子闻她此言,似是觉得有趣,轻笑出声:“你还有这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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