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 擦肩过

    这厢,薛大嫂内心忐忑,心想难道江晚当真如传言一般,是兰溪江氏本家流出来的孩子?
    江晚又问“大嫂,那彭彦家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彭世伯呢?”
    薛大嫂稍稍喘息,想了想,道“许久没见过彭彦那哥儿了,你家搬走后,他和我家小叔子薛映竟不告而别,跑去怀秋山一带寻你一家去了。我公爹气得直说要打断小叔子的腿……然后就出了县令锁人那档子事儿……”
    江晚小心道“彭彦没有回来过?”
    薛大嫂仔细想了想,道“和薛映回来过一趟,住了几日,又不知去了何处。薛映倒是留下来,日日在村长家和村里几个小子商议……”
    江晚再问了一遍“大嫂,可知彭彦后来去了何处?”
    薛大嫂见她如此执着,顿了顿,才道“他未和村里的人言语便走了,连小叔子也不知。村里人只当他去了军中投靠他舅舅了。”
    江晚难掩失落神色,朝大嫂道了声谢谢。
    薛大嫂连忙道“十几年的乡里乡亲,说什么谢。只是江晚丫头,你爹娘去哪儿了呀?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江晚不想解释这些,江行很会察言观色,对薛大嫂作揖,道“这位大嫂,江拭苡老爷一家已经在明山定居了。我等是奉命陪小姐回来见见从前的故人的。”
    薛大嫂怔了怔,饶是好奇地问“你是兰溪江氏的人……”
    江行不卑不亢笑道“在下江行,正是兰溪江氏的家人。还请大嫂方便,可否告知村长家中是何处?”
    薛大嫂诧异片刻,才给江行指了个方向。
    江晚垂眸,掩下黯然之色,对江行道“有劳江行大哥替我去村长家走一趟,告知村长,我一家安好以及……”
    江行含笑道“小姐放心,三老爷交代过,小的必然办好此事。”
    江晚微微颔首。
    薛大嫂瞪大了眼睛,在她看来,像江行这样谈吐行止如此妥帖的人,在大户人家必是说得上话的管事的,他竟会对江晚这般和颜悦色地说话。那江晚的真正出身可真是了不得了!
    从前,刁钻蛮横的俏麻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江晚无暇顾及薛大嫂的惊奇与诧异,朝彭家虚掩的木门走去。
    推开门,新宅布满了灰尘与枯枝,许久已经无人居住一般。这间院子建成起江晚不常来,她一直觉得彭彦别有心机,对他总是反感与抗拒,想来,在院子建成那一夜,她就曾在此院中与彭彦争吵过。
    主屋与侧室门上皆上了锁,江晚走到侧室门前,从门缝看去,入眼是满是蓝皮线装书的书架。村中甚少有人家读书,村长家中是唯一有藏书的人家。彭彦搬入此处后,听说四处借抄书籍,数月之间,竟抄写了如此多。
    如果一开始,他生来顺遂,在温家那样的世家,何尝不是能舞文弄墨的文雅公子。
    可惜,她从一开始,没有信任过他。
    江晚将头上的木兰的发簪取下,轻轻放在门口的台阶之上。
    此后别过,她便不可能再见到他了。
    江晚转过身来,江随已经守在彭家院门口,毕恭毕敬地等着她。
    世家之人当真是守规矩,他们没有惊动过谁,却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他们一直的存在。
    走出彭家院子,江晚朝江随微微颔首,细声道“江随大哥,江行大哥去了村长家中,我想回自家的小院再看看。”
    江随心想这原来不是小姐的旧宅。
    江晚朝村东的小院走去,院外远远看见亭亭如盖的桃树长出了茂盛的绿叶,开花的季节过去了,桃花已经凋谢,过不了多久树上就要结出桃子了。其实这颗树种下十余年,结出的桃子并不好吃,只是花开得特别好看,有种浑然天成的雅致。
    江晚站在院墙外,瞧着伸出墙的桃树枝叶,瞧了许久,总归没有进去。
    薛映从县衙回来路上,斜阳余晖照映一道归家的路,满是沧桑。
    他三个哥哥与父亲分别瘫坐在两辆板车上,板车由驴托着,吃了月余的牢饭的几人,没想到还能重见天日,皆是百感交集。薛映在前头坐着,胸中含着劫后余生之喜与担惊受怕之倦,又夹杂着被豪强欺凌的怨,一路沉默怔讼,丝毫没有留意在落霞山旁的一处高坡处儿,有三人骑着马居高临下往这边望。
    江随手牵马绳,对江晚道“小姐,那应该也是木兰村人,可要前去打声招呼。”
    江晚自然认出那是薛映一家,他的父兄刚从狱中放出,皆是狼狈惫态,正是他一家最是不堪之际,她实不忍前往相见,只摇了摇头“不用了。”
    薛映不察,这三人骑马的离去,待到村头,已经见到家中的妇孺出来相接。
    父母兄嫂相见,一时泣涕横流,相依相持着从板车上下来。其实父兄在牢中并未受过什么刑罚,只是被关押了月余,在不见天日中惶惶终日,早熬没了什么人形。
    薛大嫂要两个儿子去搀丈夫,见了薛映,急问道“小叔,你回来一路,可见到江晚了。”
    “大嫂你说什么?”薛映的眼睛一下亮了,“江晚回来了?她在哪里?”
    “怎地?她前头刚刚和兰溪江氏的家人骑马走了,你竟一路没遇见?”
    薛大嫂看着惊喜的薛映,不免惋惜道“你怎没见到?”
    薛映反身想去追,从板车下来的薛父,呵斥道“薛映,你还要去哪儿!”
    薛映这才停下脚步,他只得两条腿,身旁只是一辆驴车,如何追得上骑马的江晚一行。
    薛大嫂对他背影大声道“小叔子,你就是追上也做不了什么了。
    薛父骂道“与他说这些作甚,当真敢去,就叫他去!”
    薛母安抚薛父,劝他不要动怒。
    薛映悻悻然地走了回来,问大嫂“江晚是和兰溪江氏的人一起回来?”
    薛大嫂抬眼看了一下公婆,方轻声道“江晚当真是兰溪江氏本家的女儿,随行就是兰溪江氏的下人。他们拜访过村长,说这次他们是要回兰溪江氏,特意回木兰村瞧上一瞧的。”
    薛父薛母面面相觑,兄嫂子侄也甚吃惊。
    薛映缓缓转过身来,十分挫败的神情。
    薛母怔了怔,问大儿媳妇“你怎知这些许多?”
    “我从彭家的院子经过,就见到了江晚。她的穿戴全不一样了,远了我还不敢认。她倒是问了村里的一些事情,这次像是最后一次回来了,样子很是难过。跟着她的是两个二十出头的下人,很是干练,对她态度恭谨,口口声声叫她作小姐。哦,还和我问了村长家的路。”
    薛母看向薛父,深深地叹了口气。
    薛父只是道“早些回家,每人用柚子叶好生梳洗,洗去一身的晦气。”
    “爹!”薛映忽然唤了声,眼眸里满是固执。
    薛父道“我知道你为了救家人,费了不少力气。可我还是一句,你不许去!”
    “爹,我只是去送她,不用多久就回来。”薛映恳求道。
    薛母帮衬着薛父教训儿子,骂道“之前说去寻她,结果一声不吭就跑了。这次说只是去送她,你让爹妈怎么放得下心。”
    薛映大哥也道“一家子才回来,你怎地能走。”
    薛映的几个侄子侄女也围上来,生怕他跑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