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真说自己眼晕，当然是真的。
因为在刚刚那短短的一分钟里，他看到的是那位纯阳道人，手持桃木剑，整个人却如幻影般，挥斩出了成千上百剑，且每一次的出剑速度都如电光火石，肉眼根本就看不清楚。
很显然，在梁真眼里，对方已然不是在练剑了，而是加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播放速度的武侠电影。
朱武能听到他这么说后，却是呵呵一笑道：“小子，现在你还觉得，他练的是老年人专属的太极剑法么？”
梁真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等彻底缓过那股子晕眩感后，才转头望向旁边的朱武能，满脸惊容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朱武能自顾喝茶，语气淡淡回道：“什么为什么？你不过是一开始时就看错了而已。”
梁真听到这个回答，脸色顿时一怔，但随即就幡然领悟过来，并且很识趣的没有再纠缠过问。
这便是人们口中常说的“点到即止”了，他如何能不懂朱武能的意思。
见梁真没有再追问，朱武能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有些事，他的确可以让对方有一个粗浅体会，但却不可以细说，原因很简单，对方到底有没有这个缘分，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他也不想去干预；要知道，顺其自然，也是后面的“自然”二字，才最为重要。
短暂的沉默后，朱武能见梁真的目光，又聚焦在了纯阳道人身上，思量了一下，便提醒说道：“观剑不如饮茶，此茶独此一家，世间再无分号，一旦出了天苍山，你就是想喝也喝不到了。”
梁真在昨晚时，便喝过清天观里的仙灵茶，虽说他对茶文化知之甚少，更无法区别其中的细微差异，但清天观里的茶水着实是嫩香馥郁、茶香持久。
喝时，他能感觉到口中鲜醇甘爽，而在入腹后，则又犹有余香，当真是回味无穷、妙不可言矣。
梁真小饮一杯清茶，便觉自己一阵通体舒泰，仿佛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被提升了般；等再饮一杯时，其双目便清明如朗星，甚至他再去观看纯阳真人练剑时，便从对方那绵绵缓缓、慢慢悠悠的剑招中，似乎看出了某些不寻常之处。
朱武能见梁真看的入迷，且双手十指下意识地跟着纯阳真人的剑招，在空中不断滑动，没有打断这份独属于后者的造化，但具体能领悟到多少，就要看其自身的本事了。
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观剑不如饮茶，这当然是出自于他的主动提示，但饮茶之后再去观剑，且能够领悟多少，便属于梁真自身的大道机缘。
不过梁真并不知道，就当他沉浸在纯阳道人的剑意中时，在他的身上，实则亦是流淌着一股返璞归真、且浑然天成的古朴剑意。
喝完仙灵茶后的这一场观剑，毫无疑问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观剑，在时间上，更是差不多持续了两个小时。
然而，喝完仙灵茶的梁真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在这段时间之内，纯阳道人至少挥斩了上万剑。
“小友观剑良久，不知领悟了几剑？”
声音是纯阳道人的，而不是朱武能，梁真猛地清醒过来。
他仔细想了想后，面有愧色地道：“不敢瞒道长，我只记住了一十六剑。”
纯阳道人听到他学会了十六剑，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赞赏说道：“很不错了，以后若有闲暇时，不妨买把剑器多练练，不过你记住，剑器的贵重与否在其次，但剑招务必按照你学会的架势去练，这点马虎不得。”
梁真将这话牢记于心，点头回道：“好的，我记住了，多谢道长。”
纯阳道人见他言语真诚，再次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此时，时间上已经临近上午十一点，日头正盛，天苍山下的雾气早已散尽，露出了大地原本的壮丽风景。
延绵起伏的山川，在视野尽头叠峦起伏，有蜿蜒曲折的河流纵横期间，当然，从天苍山上举目望去，也能瞧见在遥远处，那座海州市的模糊轮廓。
朱武能起身来到纯阳真人的身边，于山崖边上站定，一同望向了山下那座还在赶工的巨大阵杵，然后开口说道：“照目前这个进度来看，再有两天时间，那最后一根阵杵应该也能正式完工了，为了此事，我还故意让公司里的施工队，延缓了道观的翻新进度，哎，还好是赶制出来了，要不然我真要被公司炒鱿鱼了。”
纯阳道人听他这么说，却是语气淡淡说道：“朱工说笑了。”
朱武能最怕对方这股子云淡风轻的尿性，简直让他想装个可怜都不行，当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纯阳道人忽然对他问道：“对了，朱工，如今的凡间界，在各大洞天秘境中，应该只有我这里是最后完工了吧？”
朱武能如实回道：“嗯，差不多你是最后一个了，也不枉我花了十数年的时间来做这些事，哎，要是我能一直在秘境中修炼，我的修为估计都恢复大半了吧？”
纯阳道人闻言后，忍不住笑道：“朱工确实是辛苦了，不过你这也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嘛，乃是天大的功德。”
然而，朱武能听到他这么说后，却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大功德个屁啊，连天界都没了，老猪我还要这功德有何用？我只是不想等那头怪物杀进到这里时，我们依然只能任其宰割好么。”
纯阳道人瞬间语塞。
顿了一下后，朱武能又忽然有些自嘲地道：“不过以我和老沙的修为，在你们当中确实算不得什么，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们身上，倒真不如让你们先恢复，而且在凡间世俗里，总归也要有人在其中打探局势的。”
纯阳道人听到这里，心下不禁赧然，又为朱武能感到一阵肃然起敬。
……
临近午饭时间，三人一同下山，回观中享用午餐。
不得不说，这种在山中度假般的日子，对正在都市里疲于奔命的梁真来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甚至还让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时侯，在山里生活时的样子。
只可惜，现在他已经很少回老家，也回不去了。
用罢午餐，朱武能和纯阳道人说是要出去一趟，问梁真要不要一起，后者由于已经答应了羊惜道人下午要去天苍洞天给对方答复，便出言婉拒了。
朱武能和纯阳真人对此都没有什么表示，之后便一起离开了道观。
未时末、申时将至，梁真走在前往天苍洞天的路上，但其实到了此刻，他依然没有一个明确的决定，自己到底要不要跟随羊惜道人去修行。
不过很快，他就必须得作出抉择了。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天苍洞天所在的灵溪谷中。
由于清天观目前还在施工当中，所以能来到这里的唯一路口也被官方给封了，要不然在天苍洞天中，应该也会有香客来这边逛一逛的。
“你很守时。”
就当梁真还在思虑该如何与羊惜道人碰面时，后者的声音已是从他耳畔响起。
羊惜接着说道：“就不知，你想好答案没？”
梁真循着声音望去，便见对方从高处的山谷中，朝他这边徐徐走来。
迟疑了一下后，梁真才开口回道：“不瞒道长，关于修行一事，我昨晚已经仔细地想过了，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当一名普通人，所以……”
“所以你要是拒绝我给你的这场造化，是么？”羊惜道人的语气，忽然有些冰冷地道。
梁真见他似乎有些许不悦，不免有些尴尬。但自己终究是一个立场很坚定的人，便依旧坚持了自己的选择，继续婉拒道：“是的，虽然我觉得，我以后多半会为今日作出的选择而感到悔恨不已，但至少对我现在来说，我还是无法放弃原有的生活。”
羊惜道人听到他这么说，那双细长的双眼，不禁变得更加阴沉。
他沉默片刻后，才带着一丝怒斥的口吻道：“我必须得说，你这完是管窥之见！你可知晓，一旦放弃了此次机会，你便和那些市井凡人再无任何区别，难道你想过那种生老病死，穷尽一生也不过百年有余的命运么？”
不等梁真说话，羊惜便又接着漠然说道：“最重要的是，你难道真就不想拥有可以超凡脱俗的能力？”
“不想？不，我当然想。”梁真忍不住想到。
但是，想要拥有这种能力，对他来说代价同样很大；不，应该说，这个代价远远超过了他想去拥有这种能力，所以他才不想就此随对方归隐山林。
梁真摇了摇头，回道：“道长说的这些，其实我都已经思量过了，但我还是觉得，我无法放弃现在的一切。”
羊惜见梁真油盐不进，一副铁了心要拒绝自己的样子，心中简直怒不可遏，但出于某种原因，他却无法对梁真予以强求。
最终，他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妥协地道：“好吧，既然你立场这般坚定，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不过……你毕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踏入到我秘境中的人，不如这样吧，我就传你一套最基础的炼气之法，虽不敢说你能凭此成为一名强大的炼气士，但只要你平时勤加练习，让你终生不患顽疾病症，还是不成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