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坠入漩涡

    春日的清晨,梅绽花香犹在,柳枝正濛青青绿,金眼欲开,风递幽香广,转眼间,阴雨雾霾尽皆散去,天空展现盈盈红日来,融融暖意洒向山河大地。
    颜池从大君的殿内行出,迎面而来一身着红衣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点漆,好似一汪秋水,双颊泛着淡淡的粉,唇薄而无血色,上挑的长眉平添了几分英气,她见颜池从殿内行出,神色诧异,她是大君座下金翅鸾凤沁沅,尧光的姑姑。
    她一双眸子露着不悦,面色冷冷,走过颜池的身旁,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就此往殿内行去。颜池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从未得罪过沁沅。
    穿过卯门往凌云谷行去,五年来,他们每日清晨都须得前往谷中修炼。行入谷中,裴不归已立在前方一石块前打坐。
    他现今只是凡身,五载已过,不再似少年时那般单薄的模样,清俊的脸庞愈发英挺。静坐在石块上的身影如同坐落在云雾间,高洁出尘。颜池知晓山中不少娇娥倾心于他的风姿。不过他平日里为人孤傲,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倒是吓退了不少桃花。
    一日之计在于晨,他总是第一个到此之人,天资聪颖还勤奋刻苦,不愧是著经立道的一代道尊。
    他见颜池行来,缓缓睁开双眸,清冷无波的眸子染上一丝余温,缓缓道“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昨日入山洞之时他便见到涂山虞,在颜池与魔物缠斗之际转身逃离,与赶来的他们相遇。他了解颜池,那一刻,他心中有一股道不清的愤怒,她怎么会这么傻,无论谁她都挡在身前。
    他指的是昨日山洞之事?
    她并不是无私奉献之人,情急之下才会那样做,而且涂山虞在她挣开束缚时,便退到一旁,丝毫不顾及她的安危,她可以理解他的恐惧,也能理解他的做法,毕竟他没有义务,不顾性命来拯救她。可她还是有些介意,有些信任一旦打破,便再难建立,
    不想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她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凑近他调侃道“若是你也会如此,难不成我要看着他被抽掉生魂,化作厉鬼来寻我?”
    “你们在说什么厉鬼啊?”涂山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过头去,见阿珑与涂山虞正往此行来。她双眸亮亮,气色好了许多,见到颜池连忙冲过来将她抱住,满含关切道“颜池你昨日可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说罢往颜池的身子上摸索着,似在确认她已无碍。
    转头看向涂山虞,他似是有些愧意,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连忙冲他微笑道“昨日的事我不会介意,你那样做也实属正常之举。”
    他听到颜池此言,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更添羞愧,深呼一口气,看向她那双纯净清澈的双眸,语气坚定道“颜池,无论发生什么,虞都不会再如昨日一般,你是虞一生的好友,还请,你原谅虞昨日之举。”他朝颜池深深一礼,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颜池托起他的身子,道出他想听的话“恩,我原谅你了。”涂山珑正一脸茫然,显然还不清楚此事的弯弯绕绕。
    今日倒是未见到尧光,不再言语,在石台上运行起功法,打坐修炼。
    已过午后,行过飘渺殿,殿前有一人影站立,颜池一眼望去,却见他退回殿中,他在躲着她。
    行到院落,有一妖奴正匆匆从她院中而出,看着很是面生,像是奸细。连忙运转灵力向他击去,却见他速度极快,往外遁去,飞身追上他的脚步,他好似往思过崖的方向而去。看来他不敢从四门而出,飞身上崖,手握青云,那人踪迹就好似消失了一般,遍寻不到。
    却见到姬瑕立在前方,他比五年前更加高大了,向他朗声道“你可见到有人上这崖顶?”
    他俊脸撇过颜池一眼,神色嚣张,漫不经心道“看到了”那模样真是十分欠揍,让人恨不得一剑将他结果。
    颜池靠近他身前,神色冷淡,举起剑在他面前晃悠着,问道“在哪儿?”
    他掂起颜池的剑刃,望向颜池,眼神戏謔,神色惬意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我在追踪天阙的奸细,你最好如实告知!”颜池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抽回剑刃。这厮天生便与她不对付,懒得搭理!
    姬瑕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气急的她,不知为何,心情竟是出奇的好,五年前的羞辱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他只是看不惯她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令人讨厌。就像裴不归,明明只是一介国破质子,仗着父王的青睐,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他讨厌他们,他喜欢看她生气。他乃堂堂大燕世子昭,那样比他们差?又凭什么一副瞧他不起的模样!
    姬瑕微微凑近她,盯着颜池,一字一句道“我便是不告诉你又如何?”其实他并未见到有人入这崖顶,只是想逗弄她一番。
    颜池见他一副想要惹事生非的样子,不甘示弱地回望,语气讥讽道“不用你告诉我!看来你还是像五年前一样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玼必报,还公报私仇,真是小人行径!”此人真是讨厌至极,从来都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她忍了他五年,今日便给他一个教训。
    “你!颜玄玑!”他似乎气结,面色铁青,一掌袭来,颜池被他逼至崖的另一边,运转起灵力与他缠斗,姬瑕力大无穷,攻势凌厉,又招招全力,忽然被一掌击落至崖下。颜池见势不对连忙扯住姬瑕,与她一同坠落。
    想唤出月轮,却好似被一阵漩涡吸入,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进入了另一番景象,她紧抱着姬瑕摔落在地,浑身的骨架都快散开了,背部一阵锥心的疼痛,往一旁望去,姬瑕脸色发白,惊呼一声。
    连忙站起身来,却见他的腿渗出一大片血,撕开他的衣衫,关节处被一根断裂的骨头刺穿,一片血肉模糊,甚是可怖。探开入他的经脉处,用力按压住他的关节,他咬着牙不发出惨叫,嘴唇渗出一缕血丝。运转着灵力修复他断裂的骨头,不一会儿,伤口停止流血。
    捡起周围的树枝,将他的衣衫扯成条状固定住关节。他已经疼晕过去了。
    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满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芜,黑云压顶,远处的山脉怪石嶙峋,甚至没有一点绿色生机,处处透着诡异。这里不是天阙,原来思过崖还有一个通往外界的通道,怪不得那人逃往思过崖,那里人迹罕至,一般人不会发现。
    瞧了眼地上的身影,若不是他贸然出手,他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想将他丢在此处,又觉不妥,俯身想将他背起,可背部一阵刺痛,只好作罢。
    拍拍他的脸颊,唤道“姬瑕,醒醒,妖怪来了。”见他不醒,用力拍上他的胸膛。
    他痛呼一声睁开双眼,见颜池的脸庞近在咫尺,关节处一阵钻心的疼,他面色恨恨,咬牙切齿道“颜玄玑,你干的好事!”
    颜池蹲在他身旁,双手撑着脸颊,笑意盈盈,语气调侃道“既然,有些人如此忘恩负义,那我也只好先行一步咯。”说罢便悠哉悠哉地往前行去。
    身后传来急急地呼喊声“站住!”转过头去,凑近他身旁,狡黠地望着他,惬意道“现在呢,是你有求于我,你确定还要这种态度么?我可不是什么不计前嫌的人,将你丢在此处,我毫无心理负担。”
    说罢凑他更近,语带恐吓“你看此地如此荒凉,说不定,有什么魔物呢……”她又用手比划比划,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声情并茂道“我们好歹同门一场,到时候呢,玄玑定会替师兄你收尸的。”
    姬瑕望向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觉得心头无名火起,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浑身打颤,这个女人!他只恨不得一剑结果了她。
    他一双眸子含着怒气,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姬瑕今日便是死在此处,也绝不会向你摇尾乞怜!”
    倒是挺有骨气,颜池见他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不由忍俊不禁,心情顿时大好。盯着他怡然自得道“呀,师兄,你怎得生气了?玄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俯下身扶起他的高大的身躯,被他冷冷地甩开手,气也出了,心情也舒爽了。她只好语重心长道“天色已暗,我们须尽快找到一处歇脚的洞穴,你若再如此,我便真的不管你了。”
    他只好忍下怒意被她扶住往前行去,耳畔她开口,语气心平气和道“往日在天阙你便是如此,毫不顾忌他人感受,我也只是让你尝尝那种滋味。”不过是想报复他罢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转过头去,不理会她的言语。
    前方出现一处幽深的洞口,玄玑将他安置在石旁,对他言道“我去拾些柴火,顺便探探周围的情况,你在此处等我。”她不会是想丢下他独自离开罢?想叫住她,可想起她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顿时无名火又起,走便走!
    山洞里黑漆漆地,一阵冷风袭来,他浑身打了个颤,心头不禁泛起寒意,她怎得还未回来?时不时地朝洞口望去。一阵脚步声响起,是她回来了,连忙转头正襟危坐,不再看她。
    将拾来的柴火用法术点燃,洞内瞬时光亮起来,那火光带着昏黄的暖意,驱散了寒凉,刚刚在外探查一圈,确实是荒无人烟,只能待姬瑕恢复几日,才好行路。随着人放松,背部又开始阵阵疼痛。
    转头望向姬瑕,盯住他半晌,他被颜池盯地浑身不自在,吞吞吐吐道“你,你干什么?”只见她一副和蔼可亲地模样,轻声细语道“师兄,刚刚玄玑可是为你治疗了腿伤呢,师兄是不是也该报答玄玑呢?”她这副模样,看得姬瑕心头发怵,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姬瑕面露怀疑,往后退了退,盯着她慢慢吞吞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逐笑颜开,那双眨巴地眸子在火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转过身来指向背后道“刚刚从思过崖摔落时,好似被划破了,我才不想留疤,你可否用灵力为我疗伤?”
    她又凑近他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罢了罢了,偏他还真是吃软不吃硬,他姬瑕好歹也是一男子汉大丈夫,不是那等斤斤计较的人,就勉为其难罢得为她治疗一番罢。
    她背对着他,褪下衣衫,那背影婀娜曼妙,背部一道纵横的长疤,更衬得她肌肤如玉般洁白无暇,他不由呆愣住,脸忽地似火烧一般,他,他从未见过女子的身躯,正心猿意马间她疑惑道“怎得还不开始,你莫不是在偷看?”姬瑕连忙稳住心神,没好气道“本世子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岂会看得上你这一无所有的小身板。”
    运起灵力,往她伤口探去,不一会儿,可怖的伤口渐渐变浅,颜池伸手递给他一只玉瓶,道“涂上。”
    接过玉瓶,缓缓涂上她的伤处,那肌肤触感滑嫩如豆腐,不由手下一重,她轻呼一声“轻点!”那伤处渐渐愈合,褪成淡淡得粉色,好似淡淡桃花盛开,连忙转过头去。
    再望向她,她已拢好衣襟,转过头望向他正色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修养三日,我们便启程。”
    火光映照之下,她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自有一股轻灵之气,肌肤娇嫩、神态悠闲、美目流盼,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蒙绕。
    他不由怔了怔,转过头去,想起第一次在道场中见到颜池,她一袭白衣,皎若明月,出尘脱俗。他那时便如此刻一般,只是当听到那个名字时,他说不出的恼怒,这个羞辱过他的女子,即便她是天仙下凡,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火堆不时传来噼啪作响声,不一会儿睡意袭来,缓缓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