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二)

    红叶回来后便接替了阿秋,给沈蓁重新上药。
    沈蓁看她劳累一天,有些不舍得。
    红叶却甜甜一笑“这算得了什么?况且只是在那儿等着,又不要做什么额外的活儿。”
    沈蓁将回来路上的际遇同红叶讲了,省去了有些难为情的事情。
    沈蓁话里没体现出悸动,想到俊俏的文画师双手搭在自己腰侧的模样,脸红却遮掩不了。
    还好红叶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脚踝上,没抬头
    红叶的手法比阿秋娴熟得多,她一边活动着沈蓁的脚踝,一边道“奴婢也不了解文画师。只晓得他同是皇上身边红人,传闻画什么是什么,也有很多宫女和不得宠的娘娘们巴结。”
    “看来倒是个挺好、挺细心的人。”
    沈蓁托着下巴,点点头表示赞同。
    有红叶轻轻按着,沈蓁倒没感觉到什么疼痛。
    过不久阿秋又来报,薛清雁来看她。
    沈蓁赶忙就要下床迎接,一时激动,忘了自己脚踝有伤,本不动便不疼的地方又传来一阵疼痛,红叶又扶过她,让她还是乖乖躺着。
    阿秋自道迎薛清雁进来。
    一进侧殿,薛清雁便径直走到沈蓁床边,看她裸露在外的脚踝,忍不住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听着是责怪的话,语气却是温柔、担忧的。
    沈蓁晓得她担心自己,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还想活动脚踝给她看“清雁姐姐,我没事!”
    方才一动又一阵疼,沈蓁龇牙咧嘴的表情叫薛清雁看笑了“你莫要乱动了。”
    沈蓁撇着嘴“我没事,真的!我还是自己走回来的呢!”
    薛清雁忍不住弹她脑袋“就你能干。”
    又转头吩咐婢女新月“快把我带的药膏拿出来,给沈宝林涂上。”
    沈蓁道“不用啦,清雁姐姐。方才用了药。”
    薛清雁“你那里有什么好药。我晓得你肯定没有找大夫来是不是?”
    沈蓁挠着头,“嘿嘿”笑了两声“不是我的,是文画师送来的。”
    薛清雁拧了拧眉头“哪个文画师?皇上身边的文画师?”
    沈蓁有些不好意思,怕薛清雁看见她红了脸,微微偏过头“应当是了。”
    薛清雁摆摆手,示意新月不用拿出药膏了,问沈蓁道“你怎么同他相识?”
    沈蓁又对她讲了一遍下午回来路上的际遇,同样省去了其中一部分。
    薛清雁听她说完,有些疑惑道“不过是同你一面之缘,就记得你,还给你送药?”
    沈蓁听她这么一说,再糊涂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薛清雁看着她,轻声道“怕是皇上的意思。”
    沈蓁原本以为她要说文思衡对自己有些想法,脸憋的通红。
    现下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放下心来,直摇头“不可能的,皇上都不曾见过我。”
    薛清雁知晓她说的是实话,又想到若是皇上当真有这意思,兴许对沈蓁来说也不是件坏事,便也没再纠结。
    沈蓁才想起来薛清雁应当是不知晓自己崴了脚的事,那又为何这个时候来和秀宫?便开口询问道“清雁姐姐,你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薛清雁叹了口气,捏捏沈蓁可爱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哪里有什么事,新月回景文宫路上碰见了急忙赶回来的红叶,听她说你崴了脚,我这才带了药赶来。”
    “我好歹是个才人,能找来些好药。你老是这般莽撞,我这做姐姐的当照应着。”
    沈蓁有些鼻酸,离开母亲之后,便很少再有这种被关心着的感觉。
    沈蓁觉得自己甚是幸运,先是遇见红叶,后来又同清雁姐姐重逢,也是孤身入宫以来,最让人欣慰的事情。
    又闲聊了一会,薛清雁见天色已晚,便要回去景文宫。
    离开时沈蓁还想起来送送她,被她佯装生气地按了回去“你还是好好躺着。不听话,姐姐下次便不来看你了。”
    沈蓁噘了噘嘴,可怜兮兮地摇晃着薛清雁的手臂“清雁姐姐才不会不来看我,对不对?”
    薛清雁绷不住脸,被她逗笑了“你乖乖的。”
    红叶送薛清雁出和秀宫的门时,不知是有意无意,萧采薇恰巧从寝殿走出来,同薛清雁碰个正着。
    薛清雁行了个礼,萧采薇没搭理她,只用一贯叫人不舒服的口气道“难得薛才人来我和秀宫一趟,探望的还是个没品级的人物。”
    薛清雁同她相识也算好几年,从芷兰宫分别后,便很少再有来往。
    只是现下,薛清雁瞧她模样,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只是妆容更浓重了,却叫薛清雁怎么也看不出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萧采薇的模样来。
    薛清雁不想同她产生什么争执,只规规矩矩道“今日特殊,沈宝林崴了脚,我前来探望一番。下次专程来给萧美人问安。”
    萧采薇上下打量她两眼,依旧没有放她走的意思“你那个妹妹不太懂礼数,我看她年纪小,便也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只是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你同她既然有这这么一层关系,是不是也应当同她讲一讲尊卑有序?”
    薛清雁晓得她是找麻烦找到自己这里来,也没打算同她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但是听她这番话,止不住地窜出点火来,语气也没那么客气“我不晓得沈宝林是做了什么得罪萧美人的事情来。但是在我看来,沈宝林并无僭越,对你处处敬重。”
    “你的意思是我给她找麻烦了?”萧采薇将音调提高,模样也逐渐狰狞起来。
    薛清雁看她的模样,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
    那年的芷兰宫里,还不会打扮的萧采薇穿着别的娘娘们挑剩下的衣裳,不够合身,也不能显出她的身材。
    那时候的萧采薇躲在红色的宫柱后头,看婢女给自己打扮,戴上皇上赏的珠钗。
    被发现了也只是低着头,有些惊慌失措,小声道“我只是……觉得姐姐生的好看,头饰也好看……”
    薛清雁随手拿了支珍珠钗赠予她,她双手捧着接过,眸子有些闪亮。
    “我是京城曹大人的养女,如若不被送进宫给皇上,也是随便找个攀附的人家当小妾……”某日酒过三巡,萧采薇皱着眉头,对她和林瑾萱吐露心声,“我好羡慕姐姐们。”
    那天的烛火微动,薛清雁的心也跟着动了动。
    只是后来,萧采薇清醒过来,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又回到了原先的状态。
    后来萧采薇费尽心思讨好林瑾萱,制造同皇上的偶遇,被宠幸,晋升。
    薛清雁清楚地知晓,她同自己不是一路人。先前酒后倾吐的心声,仿佛是自己的一场梦境,怎么也没办法将那段记忆同眼前这个人重合到一起。
    薛清雁同她本也交情不深,但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薛清雁看她厚重眼妆下的眸子道,“究竟是什么样,萧美人应当比我清楚罢。”
    萧采薇也没想她会这么明目张胆同自己说话,一时没有缓过来。
    “天色已晚,妹妹就先告退了。”薛清雁行了个礼,便带着新月离开。
    萧采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恼怒。
    她薛清雁为什么一直是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她除了有个好爹,还有什么?为什么自己位份比她高,却依旧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萧采薇又看了沈蓁的寝殿,又生出一股恨意我就是要找她麻烦,你薛清雁还有什么本事能救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