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千年

    “不要抓住一件事情不放。”
    说者话语间带了些不悦。
    “可那就是事实啊。”
    蓝久临走前轻轻地补了一句。
    方才蓝久在同一位老者讨论,为什么古代女扮男装的人在证明自己是女人时会说,“你看我的耳洞。”然后对方就会相信她是女的了。
    蓝久认为
    “这么多人和女主共事过,难道没一个人发现她有耳洞?这能做证据吗?就是要这样写。”
    老者骤然反驳
    “这不是夜总会,都是些正经人,谁没事会眼睛乱瞟。”
    蓝久觉得老者说话言辞有些过激,但她并没有指出来,而是说
    “可是跟人说话时眼睛看着别人是对别人的尊重啊。他们跟人说话也不可能都看着地板或自己的脚啊。”
    蓝久觉得这都不用说,本来就是,为什么还就是要来反驳她呢?
    老人气势上来了,接着说
    “那是隐私部位,谁会看那么仔细。还有些人是马大哈。”
    蓝久觉得不错,后一句话很有道理。蓝久有时自己也马大哈得不行。
    就算作者写成全员马大哈,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现实生活中这么巧的事也不少。
    但蓝久气势也上来了,怕憋得慌,不说白不说,反正她早都想好措辞了。
    “我跟你说话总不能看着墙吧。我现在都清楚地看见你没有耳洞。那要是有人走在前面,后面的人打招呼,前面的人不会回头看吗?回头看不就见着脸了。而且回了头,要是对面放眼望去都是人,你不看人看哪里?又不是皇帝,那低着头不看才表示敬畏。”
    “再说,共事这么久,总不会身边的人一张脸都不认识吧?那路上怎么打的招呼?”
    只看轿辇认人吗?没有怎么办?蓝久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当然她还是没说,也不准备再说别的了。
    说舒坦了就不说了,也不是非要争个对错。
    也不是什么都非黑即白。
    但老者显然还没说舒坦,和蓝久先前情况一样
    “有些少数民族的男的也会打耳洞。”
    确实。
    蓝久想点点头表示例子举得好,还没来得及点。此时老者没有看着蓝久,低头夹着菜,又沉着气说了句
    “不要抓住一件事情不放。”
    言语间带了些不悦,脸色有些难看。
    蓝久本来已经端着碗要拿去放了,都走到过道了,临走前还是轻轻地补了一句
    “可那就是事实啊。”
    说完蓝久便去放了碗筷,回了房间玩着手机,吹着粉粉的小风扇。
    蓝久不打算继续那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本来也只是饭桌上调节气氛的小插曲,奈何时常因各执一词而不欢而散,用不了几分钟就什么事都没了。气势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蓝久想着想着还是笑了笑。
    她没有抓住任何东西不放。
    也不会抓住任何东西不放的。
    更何况是这样一件小事,她就是没话找话说一说,为了不憋着自己说到了最后而已。蓝久让自己说了个痛快,同时也不会碍着老者说,各抒己见是对双方的尊重。
    是的,有的人不会尊重人,虽然招人非议,但他们自己过得还算痛快。
    可有的人,明明会尊重人,却独独不尊重自己的想法,委屈了自己。
    人间晃荡了这么久的蓝久,是万万不可能想着成全别人委屈自己的。当然,如果没事,她也不会委屈别人。
    至于抓着不放,她从前倒是抓过很多。有重要的,也有无足轻重的。有抓住了的,也有错过了的。
    但最终,层层纠葛,一朝散尽。
    最终归于求不得。
    当然,这求不得的不是什么老生常谈的爱情,蓝久至今还没体会过喜欢一个人的真实感受。蓝久觉得这可能和她以前许的愿有关,没准那人真能听到呢。
    如果还有什么能让她抓住不放,蓝久想,那自己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现在,抓不住的蓝久就不抓了。
    留下来也好,离去也好。去而复返也好,一去不回也罢。
    留下,可能有些小欢喜离开,如果能好好道别,便好好道别一去不回,最好是各自珍重去而复返,最好的结果是互相珍惜。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死命抓住不放手了。
    因果往复,世事弄人,凡事看开些就好。
    可是又有几人看得开呢?
    如若看得开,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蓝久笑了笑。
    聚散终有时,该走的就让它走。
    反正蓝久也没什么想留下的了,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以往蓝久甚至还想过,如果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存在,如果可以,她想和家人亲戚朋友在一起。天上,地下,人间……
    或是别的未知的地方,不管在哪里。
    如果有来世,最好还是这个地方,这户人家,这些亲戚朋友。路上偶然相视一笑的陌生的人们,也再次相遇吧。
    可后来亲人的离世,在蓝久心里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疤。无人可说,无人可解。每到夜深人静时,想起来便是揪心地疼。不知哭湿了多少枕头。
    后来的后来,这样的伤心事太多,蓝久也不知无声哭了多少年。
    本来碰一碰,气一气就会哭的人,遇到那些事反而不哭了。都道是她长大了,不会像小女娃那样哭哭啼啼了。实际上是蓝久哭累了,不想为这些小事再哭了。
    百转千回,蓝久在又历了两场对她来说一次比一次毁天灭地的事后,她想
    哭,还是要哭出来才能尽兴。
    不能憋着,容易憋出毛病。而且这样憋出的毛病,一般的医生还检查不出来。
    可惜的是,蓝久也没遇见过不一般的医生。
    又是美好的一天。
    蓝久一家边看电视边吃饭。
    不过蓝久看起来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不喜不悲。
    饭桌上,老者对蓝久说
    “你不是学的这个专业吗,怎么对电视上播的不感兴趣。”
    蓝久知道老人是为了她好,于是措了下辞,笑着说
    “如果高数都会了,还会想学高中,初中小学的知识吗?”
    老者立马变了脸,加大音量提高语速气得不行,说道
    “那你是说这个节目很幼稚了?”
    这是个权威台,不是精品不会播的。蓝久意识到说错话了,于是笑着说
    “不是。这个节目是很好。我的意思是就像你喜欢喝酒,你也不会无时无刻,什么地方,看到酒,或是有人喝酒就凑上去啊。”
    老者又不大高兴地说了句差不多的话。
    蓝久无奈地笑着说
    “又不是只要是好的我就要喜欢。”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你以为好就是好呢。那的确好,但我不是非要喜欢。又好比人,别人再好我也只会喜欢自己喜欢的。难道别人的爸妈亲戚朋友好,我就要去喜欢他们不成?
    “我无话可说。”
    老者说。
    又来了,十几年的,曾让蓝久在饭桌上哭过无数次的剧情。但好在很早以前,蓝久就摆脱了套路。
    说着她以前从不说的话,做没做过的事,再没哭过。
    蓝久夹着菜说
    “我也无话可说。”
    继续走程序,老者脱口而出
    “反正我这一辈子都很失败。”
    蓝久扒了一口饭
    “我也很失败。”
    气氛压抑。
    蓝久脱口而出
    “反正死都算死过两回了。”
    越是能说出口的,越让人觉得是气话,也就越不信。这一点,蓝久不置可否。她既希望有人能信,又觉得当成是气话不信也好。
    当然,这只是蓝久想,而事实上,那么离奇的事,恐怕傻子都不会信。
    要是有个傻子信就好了。
    没人信,蓝久自己也并不感到悲伤。但这身体好像出了本能反应。以前蓝久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克服它。除了心脏和其四周的位置不再钻心得疼,脑袋也不胀痛了。这都是蓝久控制了一两年才调整过来的。
    现在竟然出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蓝久夹菜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眼泪也流了出来。
    蓝久还是不喜不悲,众目睽睽之下内心毫无波澜地夹菜吃饭,顺便拿手背擦了个眼泪。右手边的人怕她尴尬走了。左手边的人和她搭着话。蓝久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她自己现在没什么事,没必要让别人尴尬。
    于是她起身放碗回房。
    蓝久一回房,刚才右手边的人怕蓝久被人看着哭尴尬,就又出去,说她去上厕所。
    而此时的蓝久在想
    这是个漏洞啊~
    以后要好好控制一下。
    不然不想哭,或者不需要哭的时候哭了,那可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