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死两年了

    “啊!贺汀!?”
    中原南部,夜深人静的小镇突然被一道惊讶的女声打破静谧,“真的是你啊?!贺汀……贺汀……我……”
    空旷的街道上有序伫立着路灯,便民政策,两年前就通路灯了,周围的十里八乡也都装了路灯,让这个落后的乡镇看上去先进了很多。
    其中一杆路灯下有两人驻足,整条街就这两个人影,风一吹,那女孩披散的头发和裙摆齐飞,让女孩颤抖的更明显了。
    渐渐地泣不成声,她“我”了半天,最后竟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靠在灯杆上的男人眉头紧皱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把耳朵里的耳机摘了下来,“不好意思,你是——”
    男声清润磁性,话还没说完,那女孩就抬起头,泪眼婆娑道,“贺汀……我好想你啊,你高中毕业后怎么都没消息了,去哪儿了呀?”
    感觉到异样,贺汀垂眸看着被女孩儿拽在手里的袖口,不由蹙起眉头抬脚向左小跨一步,看清女孩的脸,有些意外,“韩小莉?你家……没搬吧?”
    袖口挣开女孩的手,他舒展开眉头,两只手连忙塞进裤兜里,“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街上?”
    “你还认得我啊,嘻嘻嘻我们还是领居!我来接我闺蜜的,我们约明天去爬山,你没事一起来呗?”
    女孩这会儿又笑了起来,小跑过来想挽贺汀的右臂,没能成功,连忙嘟嘴卖萌,“哎呀我好冷,你手臂借我抱一下嘛?”
    贺汀闻言僵住脚步,缓缓转头看着矮自己两头的清瘦女孩,嘴角微不可闻的抽了抽,“……我女儿两岁了,注意和我保持距离。”
    “哈是吗,30岁有女儿很正常啊,不给抱就不给抱嘛。”
    女孩明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故作无畏的哈哈笑道,“要是我哥还活着,他有孩子了也会给我挽手臂的,又不会没有被保护过,嘁……你先回吧,我等我朋友。”
    瞧女孩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会儿又木着脸低着头可怜巴巴的,贺汀轻轻叹了口气,把挂在耳朵上的白色耳机摘下来,缠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随后他脱掉身上的牛仔外套,披在女孩落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哥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把我当哥哥我很乐意,不过亲人的玩笑以后不要开了,你哥知道你咒他,又该抢你吃的了。”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昨天看了部电影,兄妹间的相处和你们挺像的,你哥他过不久就回来过年了吧?往年都是在你生日——”
    “啊不要说了!我哥他永远不会回来了!你……你不配当他朋友,你居然不知道他死了两年?!你走开!”
    女孩突然哭喊起来,扯下牛仔外套砸在一脸茫然的男人身上,喊完后揉着眼睛崩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哥哥……你还我哥哥……你还我哥哥……呜呜呜……”
    贺汀震惊极了,看着地上的牛仔外套,抬手去捶闷的喘不过气的胸口,“不可能……怎么可能……刚才他还找我聊天啊?”
    “男人都是骗子!我爸还假扮我哥骗我半年……我哥骗我你出国了……你们都是骗子!”
    女孩哭着自己爬起来,弯腰捡起贺汀面前的牛仔外套,狠狠瞪他,“要不是你大学志愿放我哥鸽子,他会莫名其妙去吉龙坡旅游吗?结果连个尸体都找不到,这衣服是我哥落你家的,祝你们一家幸福美满!再见!”
    话说完,女孩转身就跑了,贺汀呆滞的盯着越来越远的蓝裙摆,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是他没有按约定和老友大学再见,吉龙坡也是因为他在那边服刑,所以才去吉龙坡旅游的吗?
    “韩泱……你特么……”
    “韩小莉!你去哪?!”见女孩离去的方向不是回家,男人回神连忙大步追过去,不愿意相信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离世的消息。
    凌晨,把两个女孩送到韩小莉家,贺汀转身没走几步就到了自家门口,靠在紧闭的红色大门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看着和韩小泱的聊天页面。
    最近消息是晚上八点十分的时候发来的,他那时刚被继父赶出来,没心情搭理,就一直没回复。
    皱着眉头犹豫半天,他还是退出聊天页面,点进一个有着未读提示的高中聊天群,开始搜索聊天记录,2017年3月。
    3月没有记录,往下继续翻,到4月15号才开始有了记录……
    记录往下翻了两页就翻不下去了,颤抖的右手握不住手机,“嘭”的一声手机掉在地上,没一会儿,屏幕的光熄灭了。
    一片漆黑中,费力的呼吸清晰可闻,隐约可见男人身上的白t恤。
    “韩小泱,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你死了啊?你怎么能死呢……我还没能证明我的清白……你的钱我还一毛没还啊……”
    男人痛苦喃喃,慢慢缩在门边,坐在地上,伸手捡起手机,按下电源键,半天没有反应。
    他捂着胃,无力放下手机,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黯淡星光,脸上的汗水反着光,眉头紧皱道,“等……明天……手机充满电,就知道你还在不在了……”
    在里面关了4年,他的胃现在弱的要死,饿不得、冻不得、撑不得,不然就会持续搅着痛。
    时间不停流逝,再漫长的夜都将过去。
    当他被一阵哭泣声吵醒,缓缓睁开眼时,已经朝霞漫天了。
    是谁在哭?
    他手撑着地面坐起来,疑惑的拿起身上的黑色羽绒服看,连忙抬头看向声源,“……阿……阿姨!?”
    面前这个满头白发的中年女人,让他一时没认出来,还是看着那和韩小莉颇为相似的眉眼才敢认,“言阿姨,早。”
    “乖……怎么这么瘦了啊?你爸不让你进去,你来阿姨家啊,小泱不在你就不想来了是吗?”
    韩母泪流满脸的握着他的手,眼里的怀念让他不敢拒绝,鼻头发酸,眼睛也涨的难受。
    “阿姨,那我打扰了。”扶起悲伤的韩母,贺汀把黑色羽绒服披在她身上,搀着她往右边的大铁门走,对着从里走出来的韩小莉点了点头。
    本来那么乐观开朗美丽的人,现在满头白发沧桑不已,看见个和儿子有关系的同龄人都会悲伤一整天——你真的死了吗,韩小泱?
    “给你充电器,你怎么啦?”
    韩小泱的卧室还和十年前一样,贺汀捂着胃部疲惫的躺在蓝色的单人床上,那边韩小莉拿着个充电器推门进来,白眼翻了一半,停下来担心的问他。
    贺汀咬着牙慢慢坐起来,轻轻吸了一口气,朝女孩摆了摆手,“没事儿,那个你在哪上大学来着?”
    “叮~”
    突然沉默下来的空气被连接充电的提示音打破,他看过去,韩小莉刚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紧接着蹲在地上抬头直直望着他的脸,轻声唤道,“贺汀?”
    “嗯?”男人疑惑,紧抿着嘴把手藏进裤兜里,掐着腿上的肉,中和掉胃部的搅痛,用鼻音表示疑惑,四处打量着卧室里的小摆件。
    大到吉他,小到玻璃球,摆放的所有的物品都承载了两个男人无忧无虑的欢乐少年时光,勾起回忆,让他不禁红了眼眶,“你哥还说要当我孩子干爹呢……”
    旁边的韩小莉早已泪流满面了,下颚颤抖着死死盯着面前的消瘦男人,“我说……你救救我好吗?我还在活着,看不见我吗?求你救救我好吗?”
    右手被握住,贺汀一动敢不敢动的愣愣望着她,“有话好好说……咱别动手。”
    话音刚落,韩小莉猛地站起来,放开他的手,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年初三就要嫁给县城那个开发商的儿子了!你救救我,带我私奔吧,我爸欠了好多赌债……欠了好多钱……”
    韩小莉小贺汀一轮,今年不过18而已,随了韩母,长的标志的很,一直被娇养着,身材也是相当直男斩。
    听她这么说,贺汀连忙摇头拒绝,“我现在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别开玩笑,快松开我。”
    “我养你啊!我当主播啦,赚的钱够我们生活了!”女孩泪中带笑的看着贺汀,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对未来的希望。
    贺汀错开女孩亮晶晶的视线,裤兜里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过,盯着书架上的钢铁侠模型,自嘲笑笑,“你还想知道我高中毕业后去了哪吗?”
    “不想了!只想知道你以后去哪会不会带上我!”
    韩小莉笑,搂住他的脖子把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我最喜欢和你在一起啦,小时候也只喜欢让你辅导我功课,我一直不会变的,汀哥哥~”
    女生软起来真让人受不了,贺汀喉结滚动两下,抿唇咽了咽口水,拥抱带来的温暖让他的胃舒服了许多。
    缓缓闭上眼睛,他开口道,“在吉龙坡,因为墙煎判了四年,你哥去那也是为了我的事奔波……可以说你哥是我间接害死的。”
    温暖慢慢远去,搅痛重返,贺汀拧着眉头看着韩小莉的不可置信,笑了一下,“知道我昨天是骗你了吗?现在,我单身呢。”
    “嘭!”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
    只见满头白发的韩母把发愣的韩小莉拉在身后,痛心疾首的看着缓缓站起来的高大男人,“小汀?你怎么是这样的人?!阿姨一直觉得你是好孩子啊?!”
    “不是的,妈不是你想的那样,贺汀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韩小莉急忙反驳,却换来韩母一个愤怒的耳光,“闭嘴!你倒贴谁也不能倒贴他,你哥是他害死的是没听见吗?!”
    “妈?你打我?”
    有嘴有脑子也无法解释清黑历史的事儿,贺汀乏力极了,胃痛的难受,看了眼捂着脸眸光失色的韩小莉,拔掉自己的手机,匆匆离开。
    重新躲回自己的房间,他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两根火腿肠,一边木然吃着一边坐在床边把充电中的手机开机。
    再次进入和韩小泱的聊天页面,他叼着火腿肠,两只手笨拙的用26拼音键打字回复。
    贺汀哥们儿,我来了!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又等了两个十分钟,也是如此。
    他吁了一口气,把嘴里的火腿肠皮吐进垃圾桶里,呸了一句,“我这个傻b!”
    紧接着,举报、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被食物暂时抚平了胃痛,他放下手机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准备再睡到胃痛醒,开始度过恢复自由后的第九天。
    “叮咚~”
    夜幕降临,犬吠渐渐平息,那书桌上躺着的手机忽的亮了起来,弹出新消息提示音。
    “叮咚……叮咚……”
    随后连续两声过后,不远处的床榻终于有了动静,一只手伸处被子,摸索到手机后带着手机又缩回被窝里,重归安静。
    只是没安静多久,那插在固定在墙壁上插排上的充电头突然掉了下来。
    “咚!”的一声响,
    被一句“卧槽!”盖了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