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简直是神笔

    冷士良一骨碌爬起来,朝着丁飞虎拱手,“原来是丁队长,佩服,在下冷士良……”
    “呵呵,我知道了,刚才听老史讲过,”丁飞虎笑咪咪地说道“老兄,真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新民会的特务呢……结果闹了一场误会。”
    “没关系。”
    “老兄,要说佩服,我们应该佩服你才对,你单枪匹马,刺杀了日本人月保太郎,当真是有勇有谋,呶,我们这俩同志,就是老史和栓子,这俩愣头青,当时也想下手来着,结果差点闯祸,哈哈……幸亏你救了他们俩。”
    “嘿嘿,”史大刚咧嘴一笑,抽了一口自卷的旱烟,一会,满屋里便充满了呛人的农家烟草气息。
    冷士良盯着丁飞虎的脸,问道“丁队长,我问你件事,苏世贵的新宅子里,闹了两回飞贼……请问,你是不是你?”
    “是我,”丁飞虎并不隐讳,痛快地点了点头。
    “哦……”
    果然是他。怪不得,我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果然是大名鼎鼎的丁老虎。
    丁飞虎说道“老兄,我进苏世贵的宅子,本来是想抓住苏世贵,抢夺那些新民会手里的敌伪资料……”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屋子的一角,呶了呶嘴。
    冷士良这才发现,自己从苏宅背出来的那只筐子,正放在那里。
    “呵呵,”冷士良点了点头,笑了笑,“你偷盗不成,却发现那些名册被我背出来了,因此这才跟踪我,半路截杀,是吧?”
    “正是,没想到闹了场误会,我们把你塞进柴草车里,混出城来……”
    “这里是城外吗?”冷士良一惊。
    “对,这是城外,我们的秘密据点,很安。”
    “哦……”冷士良松了口气,原来自己已经被他们给劫持到了城外。
    这些八路军,倒是真本事。
    “老兄,”丁飞虎又说“你从苏世贵家里弄出来的那些个册子……咱们能不能共享?”
    “当然可以。”冷士良答应得很痛快。
    事情是明摆着的,自己的小命,此刻实际上是攥在人家的手心里,丁飞虎向自己“请求共享”,其实是客气,若是人家直接拿过去,独吞,你也狗屁辙没有。
    再说了,两家现在是友军,共享情报,也说得过去。
    ……
    冷士良躺了一会,头痛稍减,同丁飞虎聊了几句,他没问有关对方的任务、经历之类的敏感问题。毕竟,两家不是一党,你问多了,人家也不会说。
    丁飞虎也没问他。
    双方客客气气,聊了一阵,丁飞虎拿出一堆白纸来,对冷士良说“老兄,我们都是一群大老粗,不怕你笑话,我西瓜大的字认不得一扁担,老史呢,还不如我,他是个睁眼瞎,大字不识……”
    “谁说的,谁说我不认识字?”旁边抽旱烟的史大刚不服气地说。
    “你认识什么字?”
    “起码我认识‘男’和‘女’,到北平上厕所走不错门口。”
    “哈哈……”三个人都笑起来。
    丁飞虎边笑边摇头,“冷先生,见笑了,我们这些泥腿子,真是狗尿苔上不了锅台面……烦劳你,抄录一下名册吧。”
    “好。”
    冷士良发现,这些八路军,倒是挺有意思,他们互相之间嘻嘻哈哈,无拘无束,远不象自己这些军统人员一样,讲究规矩礼法,上下级之间,等级森严,不苟言笑。
    八路军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等级权威来,上下级之间也象普通农民那样开玩笑。
    尤其是这个威名远播的丁飞虎,天生带笑,十分随和,是个典型的乐天派,使人一见如故,自然生出亲近感。
    ……
    屋里陈设简陋,并无桌子,冷士良把纸放在床上,垫了块砖头,开始抄录从苏世贵宅子里偷出来的这些名册。
    他并没有原样照抄,而是用的“速记”方法。
    速记,是一项专门的技术,特工有遇到需要记录的文字时,用此法可节省大量时间,它有一套专门的符号系统,是从古代官场衙门里的“师爷”那里流传下来的。
    古代审案的时候,旁边的师爷担任记录员,犯人说得多快,你就得记得多快,一字一句地用繁体汉字记录,是绝无可能的,因此他们发明了一套特殊符号,有时候一句话、半句话,或是一个词,只用一个简单符号,就能代替。
    因此,大大减轻了书写量。
    现在,冷士良使用的,就是这套“速记”手段,纸上勾勾画画,顷刻间便抄录完了一本厚厚的线装蓝色簿册。
    旁观的丁飞虎和史大刚,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史大刚大呼小叫地惊叹,“哎呀,冷兄,你真本事哎……简直是神笔,你写的这都什么呀……太厉害了。”
    冷士良嘴里客气,“没什么。”
    心里却是又涌起一阵轻蔑,穷八路,哪里见识过世面……
    ……
    抄录完毕,冷士良收起纸张,对丁飞虎说“丁队长,原稿你留下,这些抄本归我。”
    “好的,谢谢。冷兄,呆会你想去哪儿,让老史他们,送你一程。”
    “不用,谢谢,”冷士良说“我自己走就行。”
    “那好吧,山高水长,来日再见。”
    ……
    冷士良走了。
    这间破旧简陋的小屋里,只剩下了丁飞虎和史大刚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这两个嘻嘻哈哈的“乐天派”,竟然面对着面发起愁来。
    史大刚抽的旱烟,腾腾地冒着白雾,把这间小小的屋子熏得就象个火云洞一样,几乎都看不清对面的人影了……
    丁飞虎,带领着一只八路军的侦察队,长期活动在唐山、天津一带,有时也到北平,受津唐区敌工部的领导,暗杀敌特,侦察情报。
    这一回到北平来,是执行一个特殊任务。
    上级党委派了一名联络员,乘火车到北平,给津唐区敌工部传达秘密指令,因为敌人的无线电侦听很厉害,因此没敢拍发电报,派专人前来口头传达。
    丁飞虎奉命带领侦察队到北平接头,却扑了个空。
    没接到。
    是联络员出了意外?
    还是被什么事情给耽误了?
    丁飞虎手下的侦察队,分成几个组,秘密查访,几天来费尽周折,却毫无进展。
    其中史大刚和栓子这一组,没找到联络员,却侦察到了日本军官月保太郎在南锣鼓巷“遛马”的情报,想“搂草打兔子”,顺便搞个刺杀,却差点出了意外。
    当栓子在梨园春戏院门外,得到那张“半朵海棠花”的图案时,他和史大刚都是喜出望外,因为,和联络员的接头暗号里,有“花海棠”的词句,那么很自然地让人产生联想是不是联络员以这张图,暗谕接头暗号呢?
    因此,史大刚和栓子毫不犹豫,前往宪兵队,想把被敌人宪兵逮捕的戏院人员救出来。
    当然……想从宪兵队里救人,谈何容易?
    人,虽然没救出来,却探听明白了被捕的这些戏子,都是什么情况,结果让人大失所望,这些人除了戏院老板,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而联络员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显然……搞错了。
    后来,丁飞虎想潜入新民会长苏世贵的家里,探听消息,顺便偷取他家里的特务名单簿册,却也没能成功,误打误撞,跟光屁股的坂田干了一仗,一无所获……
    ……
    丁飞虎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潭。
    他是个身经百战的侦察员,在敌后隐秘战线,杀日寇,捉汉奸,闯出了赫赫威名,胜利与失败,都司空见惯了,但眼前这个困局,让他几乎一筹莫展。
    因为……毫无头绪。
    破屋里烟雾腾腾,丁飞虎用手拨拉着眼前的烟雾,皱着眉头说“史大烟筒,你还有完没完了?呛死人了。”
    “你心里烦,赖我抽烟干吗?拉不出屎来赖茅房。”
    “你把人熏得脑子都蒙了。”
    两个人正在绊嘴,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推门一看,只见栓子风风火火地从远处走过来。
    这小伙子步履矫健,走起路总象象是一阵风。
    “有消息,有消息……”栓子急急地嚷道。
    丁飞虎和史大刚,同时从破屋里窜出来,急不可待地问道“什么消息?快说。”“是有联络员的消息了么?”
    “不是,”栓子摇了摇头,“有丁队长媳妇的消息。”
    丁飞虎愣了一下,随即骂道“胡说八道,我哪儿来的媳妇?”
    “真的,就是你媳妇。”
    “去去去,”丁飞虎失望地皱起了蚕豆眉,“我从小穷得叮当响,什么时候娶过媳妇了?”
    “咦?”栓子冲他眨了眨眼睛,“那怎么回事?人家明明说是你媳妇……你回忆回忆,是不是小时候,你家里给你订过娃娃亲?”
    “放屁,我小时候连裤子都穿不上,提着棍子要饭,有谁给订娃娃亲?你小子吃错药了吧?”
    “咦?那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