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谁在那

    “谁在那!”

    钟文厉喝一声,迅速地拨开了鱼竿箱上的锁扣,左手拇指轻轻地托着箱板,右手虚按在了鱼竿箱的夹缝处。

    左手手腕上挂着的茶杯袋在空中左右来回晃动着,袋里水杯皮套中的琰圭敲打在皮套内侧,发出一声声闷响。

    “啊,我们是物业的,请问是钟阎先生么?”一男一女两道人声同时从钟文的家门口传来。

    钟文愣了愣,听着朝这边走近的皮鞋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板上的声响,迅速松开了剑柄,将手从箱子里抽了出来,又顺手把箱子上的锁扣给放了下来。

    不过钟文还是没有彻底卸下防备姿态。

    “有什么事么?”

    极具个人特色,带着点沙哑的嗓音从钟文口中传出。若不是当面见到,估计没人会认为这是一个刚刚弱冠的学生发出的。

    “今天下午我们有给您打过四通电话的。”很公关却不失客气的女生在墙柱的另一侧响起。

    墙上的两道细长的黑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趁着钟文注意力都放在转角脚步声和人声的情况下,一遛弯儿地在光影下急速缩小了身子逃逸着。

    两道不整齐的脚步声中,一个穿着小区保安制服的大叔和一个正装女性出现在了钟文面前。

    “我们......”

    两人呆若木鸡地望着站姿奇怪,立在电梯口一动不动,面上稚气未脱却又有点面熟的钟文,不由面面相觑。

    “您好,请问您是钟阎先生什么人?”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身子较为魁梧的保安大叔,拍了拍胸口的铭牌,朝钟文露出一个多年培训下来的友善微笑。

    扫了眼缝在两人制服胸口处的物业铭牌,钟文轻轻颔首示意,回应地笑了笑,转而把目光聚焦在了女物业身上。

    依着他所在小区物业公司的规定,物业上门处理事务时,是必须要有保安陪同的,所以事情的话语权落在女物业身上。

    “我爸不在家,你们要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

    女物业的目光一直盯在钟文脸上,月眉轻蹙,似乎在苦思冥想些什么,但她所受过的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在钟文的回答中清醒了过来。

    “情况是这样过的,我们公司有意举办一场大型文学沙龙,以争取一所我市重点中学分校的落址,所以我们想请您的父亲钟阎作为特邀嘉宾出席这次沙龙。”

    “什么时候。”

    “啊?”丁媛张着尚未退妆的红唇,一时间有些没弄清楚状况。

    “文学沙龙的时间。”

    “九月十日,教师节,还有四十天。”丁媛郝然地笑了笑。

    “具体合同你过了七夕之后送来,届时我父亲可能在家。”

    “好的。”丁媛嘴角处尚未消失的尴尬转眼便被浓郁的欣喜所替代,她一点也没想到这件经理交代下来的大事会了结的在这般顺利。

    电梯口与走廊上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撕裂成了两半,四道黯淡的灰影静静地蜷缩在地上,无声无息。

    “那我先回去了。”钟文朝二人点了点头,从保安和物业让开的空间里走了过去。

    如非必要,他不会在灯光下同人交流太长的时间。

    听得一声轻微的门响,保安王梹按下了电梯按钮,转头朝一旁有些欣喜难耐的丁媛道:“挺不错的小伙子。”

    丁媛勾了勾嘴角没说话,她怕自己会乐出声来。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么?”

    从电梯里出来后,保安回头望了眼身后遮掩着灯光的高楼,拧着眉头,带着询问的语气看向了跟在他身后的丁媛。

    用来营造小区夜间氛围的路灯放肆大胆地裸露着,浅黄色的灯光毫无遮掩地倾洒在路面上,两人刚刚合拢的影子转瞬间又被撕的七零八落。

    女物业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在她的脑后勺上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一片鸡皮疙瘩,像是在进行集训般的在她的脖颈上来回跑动。

    保安的目光刚从她身上挪开,她就止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寒颤。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这大晚上的你可别吓人啊。”

    丁媛踩着小碎步跟上保安的背影,保安的话,米色高跟鞋下窜来窜去的影子,以及道路两侧花圃竹林之中灯光穿不透的黑暗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没什么,可能是一些流浪猫狗、鸟雀之类的经过,过会我关照一下值夜班的看看,该清理的清理干净,等它们真的伤到人就迟了。”

    说完,王梹又环顾了一圈,本来他早就该下班了,只不过陪同丁媛去请人的事主管丢给了他,那他也只能先把事情忙完了再回家。

    保安部的负责人快退休了,不论是按资排辈还是拼能力他都站前面,唯一的问题就是负责人的侄子也在保安部上班,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蹭了丁媛的锅底灰,被按上一个办事不力的名头。

    竹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隐藏在高跟鞋的嘚嘚哒哒中,再一次被王梹挑了出来。

    扫了眼慌慌张张颤动不停的‘豆腐渣’,王梹的眉头拧的更深了,这声音......好像一直在跟着他们。

    能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还不怕人的,在这种天气燥热的季节,小区里怕别是进了蛇了。

    “你是直接回家还是回公司?”工作和责任两不误的大叔贴心地问道。

    “回家吧,这个点公司也关门了。”丁媛不满地嘟囔了几声,无非是埋怨主管、埋怨同事不当事的话,王梹耳朵往后张了张,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停车场有两个区位的路灯还在检修,替换设备估计要后天才能到,你一个人我送你过去吧。”

    “哦?那可要谢谢你啦。”

    丁媛一脸惊喜,她在物业上班自然知晓停车场是个什么情况,这几天小区里的业主也没少找她们投诉,她刚才还愁着怎么开口让保安送自己过去呢,万万没想到今天鸿运当头,心想事成。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喜悦,在一阵小跑之后,从她脸上垂落的些许粉尘也于于半空之中、淡黄的灯光下划出了一条晶莹惬意的写意曲线。

    迎着丁媛欣喜的目光,王梹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他鬓间积累的少许汗水随着粉尘一同落下,灯光似是颜料一般的裹上了汗珠,像两三粒放久了的米粒,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霉味。

    小区内除了露天的在路边画下很少一部分的车位,其他所有的停车位在地下,露天的停车位是用来赠人的,地下的则是用来卖钱的。

    员工的公共停车位在停车场的最里面,这是小区住户满了之后多出来的一部分。

    丁媛的车是一辆老款的帕萨特,从她毕业起已经开了六年的时间。期间已经不知道抢修过多少次,今天的车又开始变得有些习以为常的难以操控。

    小心翼翼地开完了一路,丁媛到家下车时,忍不住地拍了拍车头,就像是在教训自家总让人操心的熊孩子一样。

    “唉~又要修了,一年有一个月是给你打工,不过今天老娘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丁媛背对着躲在云后的残月喃喃地说。

    她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小区,一所江宁二线学府的学区房。

    目前,她算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的老公排了几天假期带着孩子回了乡下看望爷爷奶奶。

    一番匆匆地洗漱之后,丁媛犹豫了一番终究还是舍不得电费熄了灯,陡然的光线落差带来的不适应她只能以手机主页面的余光勉强平衡着,支撑到她爬上那一张会逢迎着她的呼吸而呼吸的老床。

    两道眼皮在她的意志下强行合拢了起来,然而还没能酝酿到那种恍恍惚惚、一片空灵的地步,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在头上!

    一连串细密的声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在屋顶上来回走动一样!

    此时已经不只是后脑勺的鸡皮疙瘩了,丁媛只感觉脸颊两侧的毫毛都已经站了起来。

    “嗬!”

    丁媛朝着屋顶大声吼叫了一身,希冀于这声叫喊能够吓跑蹿到屋顶的野猫一类的东西,却不想叫声过后,在屋顶徘徊的那个东西就好像疯了一般。

    较比先前更加密集,动静更大的响动一声连着一声从头顶传来,有如要把这屋顶给刨开一般。

    丁媛的脸色霎时变得比她往常上班还要白了许多,绷紧的头皮拉扯着她眼角的肌肉,一点撕裂的痛苦传入了她的痛觉神经。

    良好的职业素养并不能够在此时此刻为她提供半点帮助,强装的镇定中带着点压制不住的哭腔从丁媛的嗓中发了出来:

    “谁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