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乱长安 第一九九章 幡然悔悟慕容垂

    “想不到你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这是朕这么多年来,最怕看到的。”
    秦皇侧坐亭间,与二王遥相对望。
    苻阳冷笑道:“侄臣与越王兄方才所问,陛下何故不答?”
    秦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汝父之死,事不由朕,你难道不知?”
    “陛下是想要将我父王的死,统统推到已经仙逝的太后娘娘身上吗?”苻阳讥笑道:“没错,永兴元年,皇太后下懿旨,赐死我父清河王......但是,陛下您觉得这般掩耳盗铃,便能骗过天下人吗?”
    “苟氏不过一介妇道人家,若无陛下授意,她怎敢擅杀大秦亲王!”
    苻阳高声咆哮,同时目光在秦皇身边的人群中游走,最终恶狠狠地落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那是刑部尚书苟荀,苟太后的娘家人,也是如今苟氏外戚势力在朝中的发言人。苟荀打了一啰嗦,心中直呼倒霉,这东海王造陛下的反就算了,看这架势,似乎还把苟家也给记恨上了。
    秦皇默然,悠悠叹道:“你既然这般想,朕亦无话可说。”
    只有秦皇自己清楚,苻法还真不是他杀的,而是当年爱子心切的苟太后担心苻法会威胁到秦皇的皇位,方才痛下杀手。当然,这也是秦皇默许的,如果没有秦皇默许,单凭苟太后的一道懿旨,也动不了位极人臣的苻法。秦皇虽并未亲自动手,但苻阳如今说法,却也不算冤枉他。
    较之苻法,苻馗说话则更加直接:“苻坚,善恶有报,你的报应到了。”
    二王各问一句,秦皇却只应了苻阳,未应苻馗。只因先帝之死,秦皇实在是无话可说,再怎么洗都是篡位。见苻馗咄咄逼人,秦皇低声道:“寿光三年那一夜,朕很愧疚,但并不后悔。生皇兄独断暴戾,只可为将,不堪为君。朕取而代之,也是为了这大秦江山。”
    苻馗放声大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说得冠冕堂皇,终究还不是为了皇极殿上那把椅子。我父皇镇.压桓温老狗,功存社稷,又岂是你可以污蔑的。真该让天下人都来看看,他们口中所谓的千古一帝,是怎样一个伪面君子。”
    “老奴斗胆说上一句,陛下得国本就不正,既感愧疚,何不还政越王,自居藩位,以昭天理。陛下御天下近三十年,虽负弑君罪孽,未乏治国功勋,自可相赎。越王仁厚,必会善待陛下的。”
    说话的人是蒲老太监,他就站在苻馗身后。
    秦皇已经知道了蒲老太监诈开云龙门的事情,他并未动怒,只是叹息道:“您是太祖惠武皇帝时的老人,朕没有想到您也会投靠叛军。”
    所谓还政一说,秦皇自然是不理的,这么多年来朝中不少老顽固都说过类似的话,秦皇全当放屁了。
    蒲老太监摇摇头:“陛下错了,老奴是苻氏家奴,为大秦付出了一生心血,怎会背叛。叛逆并不是越王和东海王,而是陛下您啊!”
    看着蒲老太监一句话怼得秦皇哑口无言,叛军众人都忍不住直呼内行。
    这便是先帝这块金字招牌的妙用了,打着先帝的名号,便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把秦皇打成叛逆。只要有苻馗在,秦皇便没有办法抬出大义压人。
    “你们这些逆贼,何必逞口舌之能!”
    见秦皇不语,几位皇子纷纷喝道。
    “陛下,叛军是想乱我军心!”
    兵部尚书寇遗走到秦皇身边,提醒道。
    双方都不是蠢货,之所以没有立即开打,而是对峙后互喷嘴炮,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秦皇自然希望多拖延一些时间,兵变讲究的是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对二王越不利。到时候各方勤王大军齐聚,二王的八万叛军也不够看的。
    二王则是想着通过语言进一步打击守军的军心,苻馗占着正统之名,这般辩论,秦皇自然是辩不过的。
    眼下看来,显然二王通过对峙获得的收益要大于秦皇的。
    长安根本没有强力的军队能够镇压叛军,诸如太子卫率、天策军,皆不过数千人,太过稀少。城内的缉巡司倒是有万人,只是这种维稳部队战力极低,压根不能与正规军队抗衡。神秘莫测的龙奴卫倒是有足够的实力勤王,但秦皇却指使不动他们。秦皇能指望的只有京畿三辅其余郡县的兵马,但那些郡县说不定现在都还没收到长安生变的消息呢,勤王军一时半会恐怕也抵达不了。
    若是放任二王在这里喷上几个时辰,很可能不但等不来援军,反而被二王瓦解了守军的士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经过寇遗提醒,秦皇也下定了主意,当即便对众臣吩咐。
    “陛下谕诸军进剿!”
    旨意传开,守军率先发起了冲锋,转眼便与叛军战作一团。
    长安城内,朱雀大街。
    天策军刚刚入城,便遇到了带着家丁的慕容垂。
    裴盛秦面露冷笑,天策军的斥候早就打听到城内有不少官员勾结了叛军,想来慕容垂这般大奸贼也不会缺席。
    看着慕容垂身后不过数百人的家丁队伍,裴盛秦心中大定。
    八千对数百,优势在我!
    裴盛秦抬起手,便要吩咐天策军放箭射杀慕容垂。
    怎料慕容垂竟振臂高呼道:“裴侯也是来护驾的吗,老夫也是。愿与裴侯一并入宫平叛护驾!”
    只见慕容垂银灰色的须发随风而动,满脸慨气,竟还真似个忠臣良将。
    但裴盛秦又岂会信这老贼的鬼话,你慕容垂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一个穿越的难道还不清楚?
    “慕容垂,你若真心护驾,便与手下先放下兵器,再上前来。”
    裴盛秦随口说了一句,料定慕容垂不会答应,便又准备下令放箭。
    谁曾想慕容垂竟还真带头扔下了武器:“都放下武器。”
    “哗”的一声,慕容垂带来的家丁也都放下了武器。
    这般操作,把天策军众人都看傻了。
    “侯爷,莫非这慕容垂真是来投效的?”
    李松林颇有些动摇地询问道。
    “老贼狡诈,惯会骗人,不可亲信。”裴盛秦随口应了李松林一句,想了想,便又对慕容垂道:“你与这些家丁都披了甲,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甲胄中还藏着短剑,想要近身谋害于我!”
    慕容垂很是干脆,吩咐道:“卸甲!”
    哗啦啦!
    又是一番折腾,慕容垂和手底下的家丁便都卸了甲。如今是盛夏,他们甲胄里面都只是寻常的麻衣短衫,压根藏不了东西。
    “上次梓潼公府一晤,裴侯之语,发人深省。老夫近来细想,越发觉得裴侯言之有理,老夫也有学习裴侯,做个爱国忠良!”慕容垂这般说道。
    看着慕容垂真诚的眼神,天策军一方更多人动摇了。
    “奇秀,本王看这慕容垂倒是颇有诚意,莫非真的改过自新了?”
    “吾儿,要不便给这慕容垂一个机会吧。此人数十年前敢冒险救出你长陵舅舅,足见本性不坏,浪子回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裴盛秦被他爹的比喻给逗笑了,他很想回裴元略一句,有这么老的浪子吗?
    “慕容垂,你莫非是想要近身然后靠着武力劫持我父子或南安王?”
    裴盛秦又提出了一种可能。
    这慕容垂虽未被后世列入大秦十大名将,但这是因为他德行有亏。真要论战斗力,这老东西不弱的。秦废帝早年驱逐过桓温,慕容垂早年在前燕也驱逐过桓温,论战斗力也算是个低配版的先帝了。
    “盛秦,你放心,想劫持你和裴叔叔,这老东西还办不到!”
    杨诗意往裴盛秦身边靠了靠,说道。
    “不错,一老朽罢了。”麻姑也往裴盛秦另一边靠了靠。
    裴盛秦左顾右盼,寻思你们俩女的怕是打不过那个老东西。
    “我妹说的对,妹夫放心!”
    杨定发话了,裴盛秦倒是放心了一些,大舅哥还是靠谱的。
    “他要是敢对世兄不利,我宰了他!”小勃勃挥舞着大夏龙雀。
    “侯爷放心便是,慕容垂若有异心,末将定让他有来无回!”
    “俺也一样!”
    石越和雷恶地也先后发言。
    听到身边一堆猛将的豪言壮语,裴盛秦终于放心了。
    自己这边的配置,打一个慕容垂的确问题不大。
    他这才勉强对慕容垂说道:“也罢,既然冠军将军也有救国之心,那便同去吧。”
    ”多谢裴侯信任!”慕容垂大喜。
    慕容垂已决定了要做个忠臣,但他多年奸臣的形象早已是深入人心,如今想要扭转,谈何容易!
    这次救驾,便是慕容垂洗白自己的好机会!
    但慕容垂是不敢单独行动的,毕竟眼下城中兵荒马乱,他要是带着家丁直冲冲杀进宫中,谁知道他是去护驾的还是去投奔叛军的?按他以往的名声来看,别人见到他多半都会以为他是去投奔叛军的,到时候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此,对于慕容垂而言,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寻一个公认的忠臣,大家会师一处,一起入宫勤王,这样才能避免他被别人当做反贼。
    裴盛秦就是慕容垂最好的选择。首先裴盛秦少年名将,与朝廷,与陛下并无利益冲突;其次裴元略是秦皇提拔的,裴家父子两代都与先帝和故清河王没有瓜葛,没有理由帮助苻馗苻阳;其三别的忠臣在京城没有兵马,未必会入宫去护驾,但裴家在京郊有着八千天策军,必然是要去护驾的,正好跟着一起去。
    慕容垂小跑来到裴盛秦面前,指着他那些丢盔弃甲的家丁,道:“裴侯,你看是不是让他们把武器捡起来,甲胄穿回去,总不能赤手空拳去护驾呀!”
    裴盛秦瞅了他一眼,只见慕容垂老脸笑得如同一朵菊花,不由叹道:“也罢,那便让你的家丁当前锋,在前开路,你便随在我身边。”
    虽然慕容垂官职比裴盛秦高,但现在是他有求于裴盛秦,裴盛秦自然不会与他客气。关于慕容垂想要洗白自己的想法,裴盛秦大概也猜到了几分。
    心里想着,这个奸臣入果真能悔悟,倒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