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丈夫方老三

    可是,云露毕竟是贵府出生,身上到底是有些小姐性子的,但方老三又是个顶实在的没多少修养之人。一对孩儿出生后,云露被扰的日夜不宁,丈夫又不管不问。她便央婆婆请个人来帮忙。可是,方家如今虽是富商,却也节俭惯了,便说让家中仅有的两个下人中的一个专门服侍云露。

    派来的那个下人原是个小丫头,最不懂看顾婴孩,照顾产妇的。因此着云露在这几个月里累的够呛,心中渐渐生不少埋怨来,晚间夫婿归来,免不了要说道说道。

    一开始,方老三也还应着,时间久了,加之婴孩睡卧不宁总是啼哭,他干脆另寻了一处去睡了,只留云露独自看顾两个小儿。

    终得一日,云露的两个孩儿过了百日,云府派人来接,说是老夫人甚是想念自己的重孙儿。

    云露满心欢喜地来到云府,一见着老夫人和夫人,却忍不住落下眼泪,大家越是安慰,她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竟泣不成声。

    云家人得知云露在方家受了这等气,便要着人好好教训一顿方老三,可是,却被老夫人制止了,说夫妻间的事不能如此解决。

    不过,随后,云老爷便因生了一场闷气大病了,原本年事已高,又经不住这寒冬腊月的酷寒,没几个月,便凄凄惨惨地过世了。

    云老爷一辈子为官正气凛然,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因着他一病,便耽搁了自己尚在地方为官预备回调的儿子的事了。

    这一呜呼离世,更是要了云家的命了。

    早先云家老夫人为息事宁人,出的主意——每月给方家补贴的银两也跟不上了。方老三回来一抱怨,云露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档子事。于是,和夫婿起了争执,方老三这才说起来,云露带过来的作为嫁妆的好几个铺子早就亏得关门大吉了,方老三还说当时云家故意挑了几个生意不好的铺子给方家。

    云露气的已经说不出话了。方老三却又说:“如今,你云家也不补贴银子了,你便带了这两个孩儿回你娘家去吧!”

    这话,不是明摆着要休妻嘛!云露便发了狠,说:“如此,你我夫妻一场,便就此断了吧!”原本想着说着话唬他一唬,将凑着过日子。谁知,方老三也撂了句狠话:“我也是这么个想法,我们家都这么想,你本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赵府家,如今,你一来,我方家生意凋零,再这么下去,我怕我也成那赵府般的冤死鬼了。”

    虽则,从前听过一些克夫的流言,可毕竟都是虚头巴脑的流言,且云家家世显赫,故云露从来没当一回事。如今,境况不佳,便没了底气,越发听不得这话,登时泣不成声,竟昏厥了。

    悠悠转醒,眼前竟是一位陌生男子,生的面容清秀,身量不偏不倚,也算得一个耐看的。

    恍惚间,云露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忽的,才记起,这不就是自己常常在梦中见到的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嘛!

    世间竟有如此怪事!

    正在她发愣时,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露儿,你怎么样了?”

    这才发现原来母亲在一旁。

    云夫人早已哭的泪眼红肿,自己娇生娇养的女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见云露不说话,还以为云露有什么不好,便着急地问:“丁郎中,您看,小女这是怎么了啊?”

    云露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位清清秀秀的男子乃是郎中,唉!以前未出阁时,也总梦见这样一个人,还以为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呢!

    刚才见到本尊,竟忘记了自己的凡俗身份,忘记了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儿,以为这是上天派给自己的乘龙快婿呢。

    这才凄凄惨惨地回到现实,“夫人,露儿没事,就是头疼的厉害!”

    “云夫人,小姐这是急血攻心,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姐产后疲累,又没补足气血,这才晕厥了。只需几副药草,再补些营养品,便能痊愈。”那丁郎中总算是开口了。

    云露傻呆呆地看着他,心中却滑过一股莫名的暖流。

    那丁郎中看着云露,竟然微微笑了笑,说:“小姐,您好生休息,以后,切莫动怒,怒火郁结,便会腹生瘕疵。”

    这番话原本是合乎一个郎中身份的,谁知,被云露听到,却好比仙乐,怎么恁的舒心。

    云露仍旧呆呆的,似是心中想着事情,云夫人见她这般形状,还以为是先前的悲愤尚未化去,因此不住地开解她。

    原来,那方家也是怕出人命,好歹请了云府的人来,云府的人随即请了郎中来。这一番折腾后,情形果然好了很多。虽则,云露看着身形依然同产后一般清瘦,脸上却平和了许多。

    方老三的态度似乎好了点,也时时来云露房中看看孩儿,偶尔说说话。不过,云露却很少言语,只是笑笑。

    这番时日过去后,方老三渐渐觉出了些什么。有时,早早从店里归来,偷偷从窗户、门缝里窥伺,却只见云露不过是在画画,不时地还写一写。

    只是,画稿从来都是随即烧掉了,这倒是引起了方老三的好奇,于是,他偷了她留下来的诗稿看。可是,方老三只略略识得几个字,做生意勉强用用,若论作诗、读诗,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拿了两张找了个书生求教。

    这一看了不得,方老三认定云露写的乃是情诗,且依着那书生的解释,这些诗中说的终归是一个“爱而不得”的理儿,临了,书生还不忘问一句,尊夫人这是心悦谁了?

    登时,方老三如临大敌,从前只因她家财大势足才勉强娶了这克夫的,如今,她竟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这方老三在人情世故上也算是个老练的,亏得他平日在铺子里没少听那些风流韵事,如今,细细一想,便下了那奸夫就是前些时日来的丁郎中这个结论。

    如此,免不了一番生气,吵嘴。

    云露终归是没想到,平日里看他大大咧咧,竟偷摸地做这种查访猜疑之事。不过,云露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因此,也是一身凛然地和他争执了几句。

    方老三又要将她送回娘家,只是,这一回,话没说的那么狠,只让她回去住一段时间。

    上回,因说要休妻之类的话,云家即使来了,也没什么钱财上的表示,这回,好好地将她家小姐送去,说不定还能有所获——最近,家里的用度实在是有些紧张。

    云露刚到云府,就见了那位闻名不如一见的弟媳,上回听母亲说,这个弟媳可是个巾帼英雄。

    能被自己的婆婆如此盛赞的定然不一般。

    可是,上回云露只顾着伤心自己的事,完没听出母亲的话中话——实则是讥讽这个媳妇儿太强势霸道了些。

    只三日的光景,云露便对母亲上回的话深信不疑,且觉得母亲的话其实还不足以形容这位新到的弟媳。

    一日晚膳后,云夫人来到云露房中,见两个小儿睡着,便携了她的手在一边的厢房坐着。许久,才开口说:“露儿,咱们云府,如今不比往日了,听说你小叔得罪了顶头上司,被降了一阶。老夫人如今身体也越来越差,昨个儿我和老夫人说话,她心心念念的就是不放心你,你嫁到方家吃尽了苦头。只是,这两个孩子毕竟是方家的骨血。而云家,以后还是要她来管……”

    夫人口中说的这个“她”,云露自是清楚,心中难免惨然,已然知晓母亲要说什么。

    果然,夫人顿了顿,说:“我和老夫人各自拿出了些体己钱,还有一些首饰。都与你,趁我们还有些能耐,你拿了回方家去吧,好好过日子。如今,她还不能对你怎么样,趁你姑嫂间未生芥蒂,赶紧离开。将来,等我们都归西了,你来了,好歹也还能求得着她……”

    夫人说着这话时,仿佛已经知晓了自己闺女的惨淡未来,不禁红了眼,接着,簌簌地落下眼泪来。

    云露默默替母亲拭了眼泪,说:“夫人,我知道。明日我就带着孩子回去。”

    “方才,我已让你兄弟去方家了,他明日会来接,这样去,也是面上能过得去。以后,万不可凭着云家的势力在婆婆家使小姐性子,凡事还得依着夫家,如此,才是长久之计。”夫人又暗暗嘱托了一回,便回去了。

    云露惨淡地发了会儿呆,便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云露想着梦中那个熟悉的人,心中甚是悲戚,不觉得头隐隐痛起来,却也没给谁说。用过早膳,方老三驾着马车,他们便回去了。

    原以为是伤了风,可是,接下来一个月,云露日日头痛,整天昏昏沉沉,渐渐地连照顾孩子这等事情也没法上心了,直落的房中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两个仆人忙里忙外,家里仍旧一团糟。

    请了许多郎中,吃了许多药,竟都不见效。

    此事传到云府,云府便请人又请了和云家私交甚好的丁郎中来到方家。

    丁郎中号了脉,又望闻问切了一番,却皱起眉头。许久,出去和方老三说:“尊夫人这病,甚是蹊跷。”

    虽说连丁郎中都犯难了,连药也没开,方老三竟暗暗地有些欣喜。可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折磨了云露一个月多的头痛症竟风卷残云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想来想去,觉得,只能归于神灵了,渐渐地,丁郎中这神手便从方家传到了市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