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家中遭变(9)

    “我……兄弟……他,他……”蜷在地下的屈不才哆嗦着开口,神情亦是痛苦不堪,指甲深深的嵌入地上砖缝之中。“他从不会扯谎!”

    季忠诚见了,心道:“哎!白日里见这人指甲缝里满是污泥,我还道是此人只是因好吃懒做,过分邋遢。此时听得见得,才知他是因时时受这烟瘾之苦,才会如此这般。”

    此时的屈不才颤栗愈发明显,手脚乱蹬,喉头发出阵阵可怖的低吼。屈不为咬了咬牙,一狠心大力翻过挣扎着的屈不才,照着他的后颈就是一记肘击。屈不才登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见了屈家兄弟如此模样,季忠诚不忍再看,赶忙起身快步走到阿木灵身边。

    阿木灵却道季忠诚是被屈不才的模样吓到,忙安慰他:“忠诚安达莫要惊慌,我等在这,他不敢如何的,况且他兄弟现已将他制住了。”

    季忠诚却对阿木灵的话浑然未觉,此刻的心念已被一个可怕的猜测占据:“爹爹若是也被那木王爷灌了烟膏,那可叫我和妈妈如何是好?!”

    屈不为打晕了兄弟,连滚带爬的来到阿木灵跟前,跪下来狠狠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对阿木灵道:“贵人贝勒爷!求您开恩罢!我二人这一晚上遭了这些罪,是上天的佛爷给我们的警示,叫我二人以后不要再做坏事!如今我二人知错啦,求您放我们回家罢!”

    见阿木灵沉吟,屈不为又哀求道:“我将他扛回家中,要用那拴牲口的粗麻绳子捆住他,还要将他再关进那门窗钉死的柴房里头。如此这般饿上他几日,方才敢将他放出来!现下他昏是昏了,可过不了多久就要醒来,醒来后他就会像那发疯的野狼般,逮谁咬谁!不是我瞎说,要是没人拦着,他能生生拆了这屋子!到那时,我可就奈何他不得啦!纵,纵有各位好汉在侧,可我却很怕你们怒极了把他杀了!所以……求您开恩罢!求您开恩罢!”

    “忠诚安达,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阿木灵看向季忠诚,毕竟他才是这家的主人,况且这屈家兄弟来偷的又是季家的东西。

    季忠诚看到屈不才的遭遇,推己及人,难免生出同情之心,便道:“都是被那王爷害苦了的!阿木灵安达,高抬贵手,且放他们去罢!”

    “那便去罢!记得,今夜的事情半分都不许说与外人听!”阿木灵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瓶儿,扔在屈不为眼前,“拿去,消肿化瘀,宁神镇痛!”

    “谢过贵人贝勒爷,谢过贵人小少爷!我兄弟二人便对我爹也不会说起一个字来!”屈不为双手捧起小瓶儿,又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去扶屈不才。

    “喂,停下!”就在屈不为负着屈不才走到门口时,先前那个大汉叫住他们,道:“我骑马送你们!”

    屈不为面露惊讶,动容道:“好汉太客气了,我背着他就行啦!”

    “我得眼见着你们回家才是,否则你们嘴上不牢,乱说一气,回头叫我去哪里拧你们的脑袋?!”

    屈不为放下屈不才作势又要下跪求饶,哪成想却被这大汉一手一个,再次拎将起来,道:“走罢!”

    三人出去之后,阿木灵对季忠诚道:“忠诚安达,我等今夜先去祥允寺借宿,明日一早再来寻你,到时你我同去王爷府要人!”

    说着,三人呼啦啦起身就要走。

    季忠诚忙道:“外面天冷,又是深夜,何苦再辛苦赶去祥允寺?小弟家中客房宽敞,阿木灵安达若是不闲敝舍粗陋,不妨就住一宿罢!”

    阿木灵一听,喜道:“如此甚好!去年我曾在寺中借宿过一晚。本以为山寺清净,哪知才睡下没多久,那群喇嘛就起来做晨课了!我至今还记得那嗡嗡嚷嚷之音,恼的我真真头痛欲裂呐!”

    季忠诚也满心欢喜,道:“那阿木灵安达与各位好汉且随我来,客房在这头儿!明日早上我叫我妈妈做饭时动静小些,定不会吵到你们!”

    阿木灵再次大笑,道:“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季忠诚安顿好阿木灵等人后,又在门口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送屈家兄弟回家的那名大汉回来,这才回屋熄灯睡觉。

    熄灯后,阿木灵等人的鼾声很快响起,伴着深秋的风声此起彼伏。因惦记着父亲的情形,季忠诚窝在被里却是说什么都睡不着,辗转反侧直至天亮。

    同样难眠的还有季忠诚的母亲,有外人在,她也不敢多问儿子什么。昨夜在外间偷听了老久,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季学礼被王府带走之后,儿子脸上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笑容。于是她的心里也舒坦了不少,早早便起来忙活。

    听到母亲起床走路的声音,季忠诚也躺不住了。他起身洗漱完毕,梳好了头发,将辫子盘在头顶,穿上汗衫长裤,便帮着母亲去喂食那院中的牲畜家禽。接着,他又去柴房里搬了柴火,打算抬去灶屋给母亲打打下手。

    可是刚一路过夏屋时,却听得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夏屋里走出来一名老者,身上虽穿着青布长袍,可头发却是蓬乱无比,也不束辫儿只胡乱的拢在脑后一处。老者仿似没见到季忠诚一般,抱着蟒皮胡琴径自在门口坐了下来。

    “嗡嗡铮,嗡嗡铮!”

    “老太爷!”季忠诚丢下柴火,忙上前道,“家中来了贵客,您且消消声儿!不过,您何时回来的,昨夜为何没有见您?!”

    原来这老太爷就是昨日在庙市上的那位胡尔奇。胡尔奇是这一带民间对拉四胡的说书人的称呼,多年来被人称为胡尔奇,就连季忠诚都不清楚自家这位老太爷真名是什么。

    季忠诚太爷爷这一辈共兄弟三人。季家大太爷出家为僧,终身不得娶妻。季家老太爷一生痴迷音律亦未婚娶。只有季家二太爷也就是季忠诚爷爷的生父,肩负了延绵季家血脉的重任。然而却是寿命不长,据说在季忠诚爷爷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辞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