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梦初醒

    楚父听到外面管家的声音,面色一瞬晦暗;但作为半个读书人和半个生意人的他依旧保持微笑对陈大夫请求了一句:”还是有劳陈大夫再细细看看大哥的身体,押司遣人来家里,仆过去片刻便来。“

    说完这句话,轻柔的将楚舒的身体放在床榻上,而后抽身离开房间。

    躺在床上的楚舒虽然身体依旧瘫软,神智是彻底清醒的;刚才靠在那中年人身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身体的一下子僵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祖宗们传了上千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小郎君,你可有哪处不适?“陈大夫站在一旁看着床榻上楚舒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些不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不过出于医者仁心,还是替楚父高兴的,所以现在出声询问。

    楚舒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回答。

    陈大夫心里想着大概是刚醒,还略有些梦魇没去,修养便好;所以拱了供手说道:”那老汉便出去了,小郎君还需多加休息。“

    说完也没管楚舒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提起桌上的褡裢也离开了房间,毕竟刚刚听到是粮科押司遣人来楚家,自然不愿继续停留片刻,唯恐沾惹上身。

    整个房间只剩楚舒一个人;

    转头看着四周的陈设,红木雕花,有锦缎丝帛铺张;看得出这算得上大富之家。

    他静下心来在脑海里认真回忆,可喜的是以前的楚舒留下的记忆很完整。

    家中父母、亲友、师长、乡邻都能记得,虽然很多有些陌生,但不妨碍他去了解,不过这样已经足够,至少没有一片空白。

    靠着这些记忆,只要谨言慎行,短期的熟悉后,就不必担心日后因为重而出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差别也还可以推到病症上去。

    现在是至和三年,推算起来也就是北宋仁宗时期;

    还好,宋朝仁宗时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也可以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

    因为是仁宗至和三年,好像离他去世好像没几年了;想到这里楚舒立刻回过神,仁宗是庙号,不可随便叫。

    只有死去的皇帝才有的,活着的现在应该叫官家。

    北宋承平百年,文风大炽;年幼是翁翁教导识字读书,而后九岁开蒙,十二岁便通读五经等诸多典籍,这公安县内也可称是少年人才;

    年满十四,便辞别父亲翁翁,与此时的士子们一样,开外出离家,去往舒州求学;

    师从王介甫;拜在他的门下,勤学苦读了整整三年。只因年前翁翁病重,故而请求归家。

    (翁翁:爷爷;爸爸的爸爸。)

    王介甫?

    楚舒现在好像抓到了什么;

    这里是荆楚之地,稍有文名的只能是荆国公王安石!

    王介甫......王安石字介甫;号半山!

    这时楚舒激动有些梦幻,差点尖叫出声;自己的老师竟然是大牛王安石,唐宋八大家之一;这就好像上一世自己入选巴菲特的投资机构一样。

    王安石于前年任舒州通判,自己离家百里前去求学;第一次见面楚舒的赤子纯真给这位老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亲自给他定下表字“玉景”。

    取自《尚书中候》:“文王至磻溪,吕尚钓。王趍称曰:‘望公七年,今见玉景。’”对自己也算是看重了。

    “大哥,身子可有好点?”熟悉和善的声音从暖阁外响起,打断了楚舒的回忆。

    从楚舒的记忆里了解到,楚父对自己的儿子很是宠爱,因原配早产,独留这一子;所以格外的关爱。

    加上已经离世的翁翁老来得孙,故亦万般呵护;

    可能是古代诗书传家的思想,从记事起翁翁就教他读书写字,长大后自己求学舒州,楚父也是力支持;临行前并说了句:胸有山川当如男儿。

    家室温情倒也将楚舒培养成了半个浪漫的人;面朝阳光,不明阴暗;

    ”爹。“

    楚舒这一声爹回应的心甘情愿,上一世孤儿院长大的他并没有感受过这样浓厚的父爱。

    楚父应声缓缓拨开暖阁前的帘子,手里捧着食盘,上面搁着两碟小菜并一盅粥,还能看得到升腾的热气;想必是一直准备好的,等着他何时醒来就能吃到。

    问到了粥的味道,有羊肉。

    ”大哥,可要吃些吃食?“楚父小心翼翼的问道,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也尽是透露出心疼和疲惫。

    楚舒点了点头,正要自己起身动手的时候,楚父将手里的食盘搁在床榻边的矮几上,上前将楚舒扶起,然后靠在自己怀中,腾出右手端起一旁的粥。

    楚舒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两世为人,年纪估计还比楚父要大一些,此时却像个孩童躺在父亲的怀里,心里还是有点不适应。但是酸软的手臂告诉自己还是安安分分等着投喂吧。

    楚父细心的将粥喂给楚舒,看到楚舒吃进去后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而楚舒这时有些感动,这种小事不假手于他人,亲自照顾,让他感受到了几十年没体验过的父爱。

    粥吃一半;他还是开口了:”爹,粮科押司遣人来家里有什么事情?“

    微粥的手明显顿了一下;楚父没有接话,依旧认真给他喂粥,而他边吃边等着回答。

    直到粥吃完,楚父将他扶好靠在床头,起身收拾食盘;楚舒也感觉自己有些力气了,看向收拾食盘的楚父;

    可能是因为自己几天的昏迷不醒,楚父脸色尽显疲惫之色,衣袍也能看得出皱巴巴的,应该是几日未曾更换。

    先是丧父,其次独子昏厥;压得这个男人肩膀有些佝偻。

    ”爹......“楚舒再次开口。

    楚父闻言转过身,看向床头的儿子;能感觉到和以前那个浪漫赤纯的大哥不一样了;

    求学必是比家中艰苦,加上年前舟车劳顿赶路回家,又是昏迷多日;这时已经瘦脱了形,刚过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楚父脸色有着掩饰不住的忧伤。

    楚家中只剩这么一根独苗,若是再有闪失,他也无法面对逝去的亡妻和父亲。

    开口说道:”大哥求学三载,长大了.....“

    而就算曾经的楚舒已经魂飞魄散,可仍能影响着楚丞占据的身体;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爹为何对孩儿避之不谈?“楚舒现在明白了,肯定是出了事情,还不是一般的小事,不然楚父不可能听到粮科押司就生出不安的情绪。

    “有父在,何必扰了大哥的学习?只管安心修养,安好之后回舒州求学方是大事。”

    楚父并不愿意说出关于粮科押司的事情,只是叮嘱他不要劳心。

    “舒愿分忧。”神情严肃,语气很是坚定,不似以往的那种天真。

    从古至今都是破家知县灭门胥吏;如今楚家跟粮科押司扯上干系绝对不是好事。

    楚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也罢,即如此,便等大哥修养将好。”可能是身上的枷锁太过沉重,突然有人愿意分担,所以在说完这句话后,明显的感觉到他话语的释然。

    宋时称呼自己祖父一般是:“祖翁”“翁翁”;称呼父亲一般有:“爹”“父翁”;如果家中是官宦家族,称呼父亲可以称呼:”大人。“

    宋时没有称呼长官或者领导为”大人“的,一般都是直接叫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