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楼尢相伴

    徐信赶出来扶我回府时,我的精神有些恍惚,几乎是被他拖回院子里去的。

    他就在屋子里看着我,看着我坐在床上发呆,外加又肿着一双眼睛,活脱脱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徐师伯。”待他都有些不耐烦时,我才开了口:“我今天……看到师父了。”

    他像是吃了一惊,不过片刻后还是不出我所料的将手抚上我的额头:“烧还没退,还得好好修养几天才行。”

    “是真的,我看到他了;他就在楼尢城里,是他送我回来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可徐信仍被我吓了一跳,半晌他才试探性的打算相信我一把:“真的?”

    我抬头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越看越觉得自己委屈,鼻子一酸便哭出声来:“他说他认不得我,一点都不认得,他还说他叫顾衍之!什么顾衍之?他明明就是白扬啊!”

    “师伯!”我靠在徐信肩头大哭起来:“他不记得我……他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阿葵你先冷静一点,你真的见到玄笙了?”他不比我少关心白扬,自是焦急万分的想知道真假。

    我点了点头,抽泣着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他听完后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才做决定:“不管是不是我都得确认一下,这样……我让人明儿一早把他请过来。”

    我点了点头,却不想第二天一醒便得知徐信真的把那顾衍之“请”过来了。

    徐信坐在厅上,几十个人里三层外三层的把顾衍之围在其中,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顾衍之看到我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忙忙唤了我一声。

    见我朝他走去后他看向徐信:“徐公子这是做什么,顾某自问并未和公子有过过节。”

    “昨日天气不好,我生怕阿葵看岔了,便委屈顾公子今日登门一聚。”他看向厅外叹道:“今儿天气好,看人也仔细许多。”

    “昨日我已经解释过,并非千葵姑娘的师父,公子今日之举,着实过了些。”顾衍之明显有些生气,徐信叹道:“着实是太像。”

    这么平静的徐信有些不同往常,我正疑惑时,徐信将桌子上的茶杯砸了。

    “装够了吗!”他突然拍案而起,吓得我也退了几步,徐信径直朝顾衍之走过去,气势汹汹道:“白玄笙体质不同常人,我一试便试出来了,你不是白玄笙那谁还会是?可你脑内并无淤血!你根本不可能失忆。”

    “你就是在装傻!”徐信越说越气,最后索性揪起他的衣襟道:“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你敢说你不记得了?”

    “并非不记得。”顾衍之神态自若道:“徐公子也定然认错了,在下顾衍之,实非你们口中之人。”

    “不可能!”

    “徐师伯!”我冲进去把他们拉开,看着怒气冲冲的徐信道:“你先冷静些。”

    “还要怎么冷静啊?”他反问我:“这几年来,最放不下他的不是你吗?”

    是我,我身后这个人,我信他是我的师父,可是他是真的记不住我了……

    师父那样好,他的眼里千丝万缕的柔情里都是我,这样爱我的师父,除非彻底忘记,否则是做不出那些陌生的眼神来的。

    “徐师伯……”我苦笑道:“他是真的……真的忘了……”

    其实想想,他曾一直都为我所累,忘了,也许是他心中所想吧。

    “况且我也并非……”

    “是不是自有方法,还请顾公子稍安。”他的话未完便被我驳了回去,我转头看向徐信:“师伯,毕竟师父不能凭脉象轻而易举的定下,况且你的医术也并不精通,还是用你的蛊来探探吧。”

    徐信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同意了。

    “顾公子,此蛊不伤人神元,若是我们认错人了,来日千葵必登门谢罪,只求你,让我心里有个底……”

    “好吗?”

    他看着我的眼许久,才淡淡开口:“好吧。”

    徐信取蛊后去当初般放在他的手腕处,那蛊虫寻迹半晌化作气流沁入他的身体,半晌后才又从他手腕处化作气体出来,变回一个小虫子的模样。

    等到了徐信手中,那蛊虫吐着银白的细丝出来,徐信的脸也越发苍白起来。

    见他颤了颤几乎倒下,我忙过去扶住他。

    “师伯,他是不是……”

    “不是!”我的话还未问完,超被他快速否决,我正满脸疑惑的看着徐信,他的眼里竟是悲痛:“阿葵,他不是玄笙。”

    我闻言心中一空,瞬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顾衍之也轻笑道:“如此一来,一切都只是场误会。”

    我看向顾衍之,他也正看着我:“千葵姑娘心中可安?”

    我看着那张脸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生生憋出两个字:“抱歉……”

    顾衍之何时离开的我已经记不清,不过当日徐信心情起伏犹胜过我,当日我并未看见他人。

    第二日,管家便告诉我,徐信只身去了蔓城,嘱咐我这段时日保护好自己。

    我只身一人,更是自在不少,推了商鸣请我听戏这事,便一个人去了那座石桥旁。

    今天日头不错,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朵阴云,桥上人来人往,不似前日。

    徐信说他不是,徐信都说不是了,我该想信的。

    可为什么,我这般不愿相信呢?

    我无目的的朝前走,街道上如此热闹繁华也不曾留下脚步来,也不知自己出来是在期待什么。

    “千葵姑娘。”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步伐,我抬起头,看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我才晓得,我只是在期待他出现。

    而他,出现了。

    他看着我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朝我身后看了看:“你一个人?你师伯呢?”

    我看着他:“他出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愣了一下,笑道:“那你怎么不带几个护卫?一个姑娘家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我还是不曾移开眼一分:“我会武功,不怕的……”

    “你这魂不守舍的模样……”他道:“武功再好怕也会被人掳了去。”

    “可你不是来了吗?”我说。

    他闻言哑口不言,似是有些不自在,后又调侃似的问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不会的。”我说:“你不会。”

    他又顿了顿:“你是在等我?”

    “我在等你……”

    “也在找你。”

    他的眼中缓缓浮现一丝暖意,逐渐化作一个笑来。

    “我也会在这楼尢待几日,不知千葵姑娘可愿带我随意逛逛?”阳光映在他的发丝上,随着清冷的春风拂过他的脸庞。

    我轻轻点头:“愿意。”

    可他看着我,眼里的笑意却又缓缓消逝:“千葵姑娘,是将我……”

    “没有。”我打断他说:“你说过,你是顾衍之。”

    那一抹笑意又自眼底荡漾开来,他好似格外开心:“对,我叫顾衍之。”

    我晓得了,可又何必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我呢?就像当初灵渡一遍遍提醒我白扬已经死了那般……

    “听说楼尢城内有一颗大树,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一树可成林,故而那旁边建了一座寺庙。”我回头瞧他,而他的眼神好似一直在我身上,微笑着等待我的下文:“那里每年香火都很旺盛,日日都有许多善男信女在树下祈愿安康。”

    “那就去看看吧……”他既说出,我本意也是带她去往那里,自是不会推诿。

    “虽说在城里,却也算不得近,顾公子可需乘坐马车?”

    他思忖道:“很远吗?”

    我摇头:“也并不是……”

    “若千葵姑娘不介意,可否与我步行而去?”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来。

    “好。”

    一路上他颇有有礼的走在我右侧,我不敢去看他,可一不小心看着他时,他都是满脸的笑意。

    “姑娘腰间的匕首……”本一路安静,却被他打破,而我其实也期待着被打破。

    我看向他,他却看着那把匕首:“很精致。”

    我将匕首取出,看着刀鞘上刻出的向阳花:“这是我最珍爱之物。”

    “很好看”他凑近两步道:“我见过的匕首中,这把是最精致最好看的;带在身上像饰品一般,毫不突兀。”

    我抬眼看着他的笑,本这把匕首承载着往事,可抬头看近他眼中之时,我倒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我朝他笑,我知道我越发魔怔了……无论他是不是白扬,在我眼里,他都已经是了……

    我已泥足深陷,再出不来。

    “顾公子。”我轻声说:“你叫我阿葵吧。”

    “阿葵?”

    “他们都是这样叫我的。”我怕他觉得我将他冒犯,又开口解释解释。

    他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道:“好;那我以后便唤你……”

    “阿葵。”

    这个称呼,从他口中唤出来;是那样的好听,像是触及我的灵魂深处,让我迷恋。

    脑中是庭雁山时白扬唤我的名字时的模样,记忆中好似他从未有生气的时候一般,一声声是含满了笑与宠溺。

    “既然你许我这般称呼你,便是将我当做朋友的。”他低头沉默片刻,又抬头道:“以后你也唤我的名字吧。”

    “顾……顾衍之?”

    “对,衍之”

    这几年来,徐信为我选了太多人,如商鸣等人,我虽不够聪明,却也是看得出来的。

    他……或许喜欢我。

    可若是喜欢,他只见我三面,又是如何喜欢上的呢?

    步行虽慢了些,却终究要到目的地的,我将他带到了树下,上面挂满了系上红布条的木牌。

    我和他也一人拿了一块,用朱笔写上心愿,抛到树枝上去。

    看着红布条在被风吹的飘飘荡荡,我的心也飘忽不安得很,我转头看他,他却十分虔诚的闭着眼,许着自己的心愿。

    其实我晓得没用的,不过是给自己找个慰藉罢了。

    除缺这颗许愿树,庙里还有许多小玩意儿,样式甚是讨人喜欢。

    有的簪子千奇百怪,也有的绣品精美绝伦。

    我在绣品铺子里左瞧右瞧,瞧见了一根发带;一根纯白色的发带,底部绣满了向阳花……虽说绣的小朵得很,却能看出是拥拥簇簇的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