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盛气凌人

    二月,立春日。

    冬日的节景还未消去,初春便已来临,虽然乍暖还寒,却依旧好风景。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几日终究停了,不论是地面还是屋檐都积满了一层白色,满园的梅色明艳了整个冬日。

    我的名字唤作红鸢。

    这个名字是西蜀的将军,慕府的主人慕凌天给我取的。当时因为有了名字还高兴了几日,后来才知晓,他曾给养过的一只鹰鸟也取了此名。

    来到慕府已经一年有余,能见到慕凌天的次数双手却数的过来。他是西蜀国的常胜将军,向来都是战无不胜,为人孤傲冷漠,不好热闹,所以我来这一年中无论平日还是佳节府中从来都是冷清清的。每次见他,他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听不懂他也不恼,只是不再理我。有时,他看我时的眼神让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总感觉比冬日里最冷的那几日还要冷些。

    我没法子,现在的我离不开他,毕竟他是我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算是我如今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相信的人。这一年来,他虽从未对我笑过,但对我也算极好的。

    在慕府中我有单独的住处,每日什么都不用做每月却都有银钱可以拿,他也从不拘束我出行,还总派人跟着我保护我,就连托他帮我寻找身份他都应允了我,日子过得久了,便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红鸢姑娘,红鸢姑娘?”

    我回过神,手中的朱钗落在地上。月儿从地上捡起,轻轻擦拭钗面粘上的雪痕,戴在我发髻上道:“红鸢姑娘,此时风大了些,你又身子弱,要不我们还是回屋子里坐着吧。”

    “好。”我应和她。

    月儿原本是慕府中侍奉慕凌天的丫鬟,我来慕府后他便让月儿来侍奉我。

    回到屋子里关上门,月儿给我解下狐裘披风,拿来热烫手巾与我擦了擦手,又往那火盆炉子里添了些柴火,寒意立即消散了不少。

    “月儿,不妨倒些茶水,你我坐下聊聊吧。”

    “好。”

    月儿洗了手将热好的茶水放在桌上,又急急忙忙的从外面的火灶房中端来了两碟糕点,一碟是我钟爱的,唯冬日里才有的梅花糕,一碟是她爱吃的红豆糕。

    我捡了块红豆糕递给她问道:“月儿你多大了,来慕府有多久了?”

    月儿接过糕点回答我:“过了下个月,我就十八了,这来慕府也有五年了。”

    我点点头,突然觉得内心有些哀伤,将手中的梅花糕吃尽,又喝了几口茶水感叹道:“真好,你还记得自己的年岁,我连自己多大了都不知晓……”

    月儿担忧的看了我一眼宽慰我道:“姑娘,没有记忆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像我,十三岁时唯一的哥哥死在了沙场上,我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有幸遇到了将军,他将我带来了慕府,给了我安身立命之地,我才能活到今日。”

    我只见月儿眉清目秀,总是笑面盈盈,竟想不到她也有这样的往事,比其她来我的感伤似乎也不算什么。

    “月儿,你对慕府和将军很了解吗?”

    “慕家在西蜀很有威望,家中三代,从将军的爷爷起就效忠西蜀,为君主出生入死。而将军更是年纪轻轻就跟随他爹慕禛大将军上阵杀敌,不到十五岁的年纪便已战功赫赫名声在外。听闻将军的娘亲在将军很小的时候便离世了,而慕禛大将军战死沙场的那年,将军才刚满十六岁,可他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一个人将慕府撑到了今天。姑娘,你别看将军平日里不大言语,对人对事总是冷冰冰的,其实将军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月儿说到慕凌天时总是神采奕奕的,眼睛里也闪烁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光芒,她注意到我盯着她看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喝茶。

    “月儿很喜欢将军吧。”

    听到我这么说,月儿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放下茶杯向我连连摆手,刚刚有些绯红的脸庞如今越发的红了,向我解释道:“姑娘你误会了,将军是我的大恩人,我对将军也只有崇敬和感激,绝对不会有非分之想!”

    月儿说着说着急的咳嗽起来,我连忙帮她拍背顺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千万别着急!”过了半天总算缓了过来。

    这才刚好,她猛地站起身又补充道:“姑娘,月儿刚刚所言都是发自肺腑,你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

    认识月儿一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慌乱,我只好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想的。”听到我的话,月儿才放心坐下来继续吃点心喝茶。

    其实不仅月儿如此,这慕府上下丫鬟虽然不多,但无论遇上哪一个,从她们嘴中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慕凌天的故事,想必这西蜀国里,爱慕他的女子绝非少数,若他能都娶回来,怕十个慕府都装不下。

    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困乏,月儿将我扶到床榻上,给我盖好冬被,又将门紧紧的关好便出去了。

    我合眼听着外面的风声,不知不觉睡着了。意识朦胧中,我似乎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我睡眼惺忪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却又抵挡不住困意还没看清人便又睡去,我感觉到有人在床边落座,而后脸上一阵冰凉,又似乎嗅到了一阵异香,再醒来时已是隔日了。

    说来也奇怪,自那天沉睡之后,一连七日我都十分有精神,身子也不再那么累了,就连月儿也说,我整个人看起来都似乎不一样了。我失忆醒来后身子便不好了,一到了晚上,眼睛就像被蒙上一层黑布一样。凌天为此还特意为了请了大夫,听月儿说那是西蜀最好的大夫,平日里只给西蜀的皇上看病。大夫来了问了我许多问题,可我什么都不记得,大夫告诉我身子的病不过是体虚气弱,只要按时调养不出两年便可好了,可这眼睛恐怕是顽疾难以根治。那时我刚来到慕府不过一二月,认识凌天也不过一二月,听月儿说,我是被凌天捡回来的,月儿还说我刚被凌天带来慕府时浑身伤痕累累危在旦夕,凌天几乎将整个西蜀所有的大夫都请来了慕府为我诊治,不仅跟皇上告假甚至还对我寸步不离,足足照顾了我三个月我才醒来。我很感激凌天,所以不忍他因为我受累,大夫走后我摆摆手告诉他,本来我夜里也不爱出去,看不见便看不见吧。可凌天却告诉我,他会想办法。我不知道我和凌天在我失忆前是否认识,但他的话我心里总是信得。

    难得今日天气不错精神也好,自然就想着出去走走。月儿为我挑选了一件浅蓝色的罗裙换上,她说这样不会显得病恹恹的,又担心我受凉,在衣裙外为我穿上一件棉褂子,她说乍暖还寒的日子出门怕我身子受不了。来了慕府这么久,下人们知道我是将军重视的人,都对我避之不及,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我不悦,唯有月儿像我的亲姐姐般待我,才让我在慕府的日子没有那么孤寂。

    只是出去看一看,本想着只带上月儿就好,谁知门口守着的侍卫看我要出去硬要跟着我,无论我如何推却,他们只有一句话:“将军有令,不得不从!”我拗不过他们,又不想浪费了这大好的一日,只得硬着头皮也带着他们上街,身边跟着四个侍卫,一路上走到哪里都有人瞩目。

    寒风依旧街上人却很多,街道两边的摊主们大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男男女女来来往往的让人觉得热闹,我不经常出门,所以久违的觉得这样的感觉很新鲜。月儿为了照顾我也极少出门,所以她也是精神十足的样子。比起以往今日身子还算不错,可没逛多久还是觉得有些累了,可看着月儿兴致正起不忍打扰了她的好心情,正巧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酒楼,想着可以在里面歇歇脚,便把身上的荷包递给月儿道:“月儿,我有些饿了,想去前面的酒楼吃点东西,你若是逛得累了来酒楼找我就好。”

    月儿自然是不放心的,放下手中挑选的东西便要跟我一同去酒楼,我向她再三保证一定不乱跑,一定安安分分的在酒楼等她来找我后,她才放我离开她的身边。

    虽然身边没有了月儿跟着,但四大护卫依旧左右包围着我,看着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的样子我实在头疼,到了酒楼门口,我费了许多口舌好歹是说通他们在门口等我。

    小二看我进门立即对我笑脸相迎道:“客官,请进!看您眼生是第一次来咱家吃饭吧,您看您想坐哪个位子?”

    我来的时候一楼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便想着去二楼看看。上了二楼果然清净了不少,我一眼看去最后选择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清口小菜要了一壶清茶,又给楼下等我的四人点了些酒菜,让小二给他们寻个位子坐下。

    很快小二便把菜上齐了,我拿起筷子夹起尝了一口,觉得好吃极了。平日吃惯了府中的菜,今日出来换换口味也是不错。我享受着一个人的清闲,看着窗外的景色吃着小菜喝着茶等着月儿来找我。

    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二领着三个女子上了楼,其中一个穿的十分富贵,柳眉桃眼楚楚动人,另外两个身着一样的粉色衣裙,手中还拿着一样的银鞘弯刀,想必是会武功的。

    女子一上楼就奔着我坐着的桌子而来,落座在我的面前却没有和我说话,只是转头对满脸紧张的小二道:“我不是说了这是我的位子吗。”

    我看小二满脸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出口:“姑娘的话没有道理,明明是我先来的,如何又说是你的位置?”

    女子盯着我看了许久淡淡言道:“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虽不喜与人争执却也看不惯她这番盛气凌人的样子,便不紧不慢的倒了一杯茶道:“无论什么事情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我已经坐下,姑娘不妨另择其他的位子吧。”

    “若我今日就是要这个位子呢?”女子轻挑柳眉瞧着我,在她身后的两个姑娘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看她来者不善,我突然有些后悔没让我那“四大护卫”跟我上楼,不知等会动起手来在喊他们,还来不来得及。

    “那姑娘只能等我离开了。”

    “或者,我让你离开?”女子话音一落,一旁的两个姑娘便将弯刀出鞘,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不紧不慢端起茶杯向一旁的小二使了个眼色,聪慧的小二趁三个人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时悄悄的下了楼。

    “姑娘莫不是想以多欺少?”

    女子不屑地看着我反问道:“我就是要以多欺少,那又如何?”

    小二办事十分利落,四大护卫一听我出事“噔噔蹬”的冲上了楼,我听救兵来了镇定自若的言道:“不如何,我不过是比姑娘你多带了一个人罢了。”

    四大护卫一上楼看见我正被人挟持着,便迅速从剑鞘中抽出长剑架在了三人脖子上。

    局势反转,女子横眉怒目的质问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她这话问的我郁闷,我哪知道她是谁,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我应该知道她是谁,似乎她是什么厉害人物,难不成我失忆前认识她?

    “姑娘!”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月儿提着一大堆东西上了楼,看见我正危险,吓得她东西“叮呤咣啷”的掉了一地。却又不顾危险的冲上前来强装镇定的喝道:“快快放开我家姑娘!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慕府的人都敢动!”

    “慕府?”女子听到慕府两个字面露惊疑,复又回过头冷冷的盯着我问道:“你是凌天哥哥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