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色下的长安城平静的似一汪打不破的潭水，明黄色的灯笼在屋檐下焕发着灿灿辉光，照亮了整片整片的破败废墟，掩不住的荒凉弥漫着一切。
“战争结束了吗？”
空灵的声音飘荡在整座长安城中，寻声音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服的男子伫立在长安城最高的望月台之上。青灰色的屋瓦被他毫不留情地踏在长靴下，清风微起，吹起他的衣袂，衬得那高挑挺拔的背影更为落寞。
“终究，只剩我一人。”
他仍未转身，银白色的长发并未绾起，顺着冷风卷起发梢。他将宽大的貂毛裘衣披在肩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还有我呢，阿言。”
温柔如林间天籁的女声。
令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那个人。
他握着裘衣的手紧了紧，猛然回首，那道窈窕的身影此时就立在他面前，一翦秋水般的桃花眸正对上他失神的凤眸，恍若隔世之久。
她依然立在那檐尖上，却没有丝毫要失重的模样，一柄印着腊梅的油纸伞在她手中转了个圈，变成了一把小小的折扇，被她摊开遮住了半边面容，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碧眸来，一如初见。
她缓缓踱步而来，每走一步，脚下便泛起一圈圈碧波似的涟漪。她在他面前停下，与他十指相扣。朱唇轻启，吐出一串好听的音符“你该兑现你的诺言了，记得么？”
他轻轻的笑，右眼眼尾漾开的赤色似乎更红了些，额上的符文花钿被高高挂起的月镀上了一抹柔和的金色。他那双握着她的骨节分明的手更紧了些，低头将额头温柔地贴向她的额，轻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一瞬，整座长安城都为之失色。
（一）
长安城的望月台上，一道高挑的身影立在青灰色的屋瓦上，旁边是镀金的雕花檐尖，一位身着薄纱舞裙的女子轻轻地踏在如针孔般大小的尖端，却并未有失重的模样。
“为何想加入驭权？”背对着她的男子转过身来，露出极为好看的面容，一双勾人魂魄的凤眸斜飞上挑，虽说是男子，可额上却有着一层赤色的花钿，右眼眼尾漫开的赤色则更为鲜艳，如花妖治，竟比女子还好看。
“为了长安城和国家的安定，这是我从小便铭记于心的信念。”那女子依然稳稳地站着，朱唇轻启，语气不卑不亢“我知道您是谁，国师大人韩卿言。”
称做韩卿言的男子笑了笑，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绽，瞬间那银白的发丝如水滴漾开般染上了墨色，额间的符文花钿也消失不见，微风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带走了他身上琉璃般的竹香。
“明日清晨，城北柳巷酒馆一见。”
似乎只是一瞬，韩卿言便消失在楼台的月色中，她舒了口气，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从雕花檐尖跃下，落地时竟没有一丝声音。
（二）
城北是长安城中最乱的地带，无数的地痞流氓居住在这穷地方，随处可见的乞丐沿弯有几尺之长，柳巷便是最严重的街道，也是政权最无法管辖的街道。
“看来那一战对城北造成的损失不小啊。”
花陌离身着一袭逶迤拖地的烟纱薄裙，手腕上绕着碧色的绫罗，印着傲骨寒梅的油纸伞立在肩头，杏眸流光，眉若轻烟，与昨日的舞女装束俨然不同。
看着眼前简朴的酒馆，花陌离推门而入，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对她颔首，指着酒馆厅堂的最深处。
她会意，碎步前行，心想为何着刺客组织会定在此处，因为这里是那一战后幸存的灵族妖族躲藏地么。
与此同时的酒馆深处房间内，韩卿言一身雪白的直襟长袍，单手撑头，任凭如墨长发垂泻及肩，透出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与清冷。他正摆弄着手上巴掌大的奶白玉，忽然轻哼一声，指腹揉搓着玉块“来了。”
“谁？之前玉辞提到的妖族舞女？”红漆雕花桌旁坐着的女子淡淡开口，一双英气的剑眉斜飞如鬓，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看似十七八岁的模样，却透露出一股男子独有的潇洒与不羁，正是当今朝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位女将军––凌羽。
韩卿言并未回答，但倚在红漆柱边的男子却替他开了口“嗯，就是她。”
“你们都知道？”凌羽挑眉，抚了抚腰间配着的长剑，“首领不与我说也罢了，玉辞你也不与我说？”
楚玉辞耸耸肩，清秀的脸上挂着欠扁的笑容“诗滢也不知道，因为她被皇上关着禁闭呢，凌将军不知道，可能是我们不想告诉吧。”
“楚玉辞！”凌羽忍无可忍，剑眉微蹙，“如果下次太子一系想再次追杀你，我不会带兵帮你打的。”
“凌将军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但一向心软，肯定不会弃本王于不顾的。”楚玉辞挤了挤眉毛，站起身准备好逃跑的架势。正在二人打闹之间，房门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一道舒缓的声音滑入空气中，漫延着从容不迫“我来了。”
楚玉辞眸光一闪，立刻跑去开门，凌羽也微微好奇地从楚玉辞的身影旁打量着这神秘的妖族舞女。
“快进来吧，阿离。”楚玉辞亲昵地喊着花陌离，待她进来后便把门带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凌羽看清楚了花陌离的容貌，显得有些惊讶“我是不是见过你？你的脸有些熟悉。”
“凌将军当然见过我，去年中元节我进宫献过舞的。”花陌离礼貌地笑笑。虽说只是一面之交，可她也没有忘记凌羽，毕竟凌羽那张漂亮且英气的面容以及她潇洒的气质都是使人过目不忘的资本。
“哦，对。记得那次我刚去蛮夷打完胜仗回来，皇上便招呼着我一起看舞听小曲儿。”凌羽记起了花陌离，不动声色地将长剑收入了剑鞘中，继续提问着花陌离“你是哪家的舞女？在长安似乎挺有名气的。”
花陌离没有丝毫不耐烦，乖巧地坐下回答“青宛楼卖艺的舞女，每月中旬下旬去那儿卖弄舞艺。”
“我记得那是玉辞经常要去的青楼，我们能信你么？万一你是皇上那边的奸细呢？”凌羽剑眉微挑，她听得出来花陌离话中之意。卖艺不卖身？卖舞的时间还这么随性？青宛楼那奸诈的老鸨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楚玉辞听见凌羽口气不善，知道这位大将军的疑心病又犯了，连忙打圆场“将军还说我，要不是本王与那老鸨曾相识，你觉得你能抢到与青宛楼花魁喝酒的机会么？”
花陌离笑了笑，两颊的酒窝深深地现了出来，“可以相信我，如果我是奸细或动机不纯，我相信国师大人可以卜出来的。”
凌羽没在说话，之前就听韩卿言说过这个舞女要加入驭权的事。妖族和灵族一样，在经过先皇时期的那一战后已经所剩无几了，花陌离她不是很相信，但她相信韩卿言。
凌羽给了个眼神给楚玉辞，楚玉辞会意，用那蛊描青花沿边的茶杯给花陌离倒茶，不忘转头跟花陌离说话“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驭权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花陌离笑着，接过了那蛊温暖的茶水，啜了一小口。
楚玉辞依然倚在红漆住旁，挪了挪身子，想找个更舒适的姿势，“我们这驭权组织是刺客组织，你应该知道的。由韩卿言，也就是当今权高适重的国师创立，有两三年了吧。”
“挑重点，这些她肯定都知道。”凌羽不耐烦地打断楚玉辞的话。
楚玉辞朝凌羽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但他不敢让凌羽发觉。揉了揉鼻子，继续道“先给你介绍一下驭权的人吧。如你所见，我们这里没有小人物。驭权加上你现在应该有五人了，韩卿言是国师，说白了就是给皇上算卦的，非常灵验的呢！阿离有空可以让首领给你算算桃花运，哈哈！”
“……”凌羽斜睨了楚玉辞一眼，眸光闪过一丝阴霾。
楚玉辞被这威胁性的目光吓到了，不敢耽误继续给花陌离介绍着“凌羽是当今朝廷兵权最大的女将军，骑马射箭兵法无一不会；我是皇上的第四子，四王爷；还有一个你没有见过的楚诗滢，是莲柯公主，因为上次刺杀期贵妃行动帮我们支开皇上，现在因为皇上大怒被处罚关禁闭呢，大概过几天就会放出来了。”
“我知道了。”花陌离应了一声，点点头“还有遗漏没有说的吗？”
“没有了。”楚玉辞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驭权的任务通俗点就是劫富济贫，除暴安良，避免先皇时期那样的悲剧。与你不同，我们四个都是灵族。”
“啊？”花陌离瞪大双眸，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王爷和公主是灵族？可皇上不是人族么…”
“这个啊，”楚玉辞笑了笑，舔唇道“母后是灵族人，在诞下诗滢后没多久便无疾而终，皇上不知道母后和我们是灵族人，我们也不敢让他知道。”
“哦。”花陌离点点头，总算弄明白这前因后果。
一直把玩奶白玉的韩卿言突然抬头，轻轻开口，凤眸中删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今晚行动，劫持太子远方表舅，楚国盛。”（三）
这间厢房的面积很大，躲藏的地方也有很多，角角落落摆放了一些褐色的檀木书柜，散发出檀木香的熏香陶蛊便摆放在东南处的书柜上。
“太子，您看这封地…？”
“知道了，等本太子回宫会与父皇提及的。”
“……。”
门外似乎有两个男人谈论的声音，一个带着谄媚的浑厚声音与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子声音，想必那位声音浑厚的男子便是太子的表舅楚国盛了。
后面谈的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花陌离等了一会儿，木门被推开，那男子环顾四周充满疑惑道“奇怪？这蜡烛什么时候灭的？”
脚步声愈来愈近，楚国盛在屋里慢慢摸索着踱步前进，凌羽慢慢将剑抽出剑鞘，吹了口气示意花陌离准备攻击。
长剑上反射出银色的冷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嗯？”楚国盛注意到了这道闪光，带着狐疑慢慢靠近。
快到了，顺利的将他刺伤打晕就能带回去交差了。
凌羽剑眉紧蹙，绷紧神经准备攻击。
就是现在…和那狐妖一起…
“碰！”
突然一声巨响不和时宜地插入进来，楚国盛扭头，“谁？”
“是本太子。”是之前和楚国盛谈话的那个人的声音。
太子楚若岚。
“怎么了？”楚国盛狐疑道“怎么看起来急匆匆的样子。”
?“你去本太子那边住，本太子在那边安排了重兵把守。”楚若岚耸耸肩，轻轻打了个响指，烛火瞬间亮起，屋内又被温暖的光芒覆盖。
“为何？”
“你不知道驭权么？长安兴风作浪的异族组织。本太子怕你被杀了。”
“哦？”楚国盛满不在乎地笑笑“本侯好歹也是东阴王，还教过幼年的太子武术，虽然比不过现在的太子，但本侯也不怕！”
楚若岚抬眸，眸光闪过一丝鄙夷，不过马上便转瞬即逝了，他走向楚国盛，拍了拍他的肩，轻语道“表舅有所不知，异族人的威力可是比我们大的呢，何况驭权有好几个人，就算你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打过几个异族。”
“再说了…”楚若岚舔舔唇，冷笑一声，靠近楚国盛的耳旁低声道“表舅您做过的缺德事，百姓可都看着呢。那些异族亡灵，说不定会在梦里把表舅带走哦。”
“楚若岚！”楚国盛回头怒目圆睁。
楚若岚没有在意那道视线，径直走到床榻边坐下，含着笑意抚摸着床帐上的流苏。
“呼！”楚国盛见楚若岚无视他，气的一甩长袖离开厢房。
花陌离与凌羽正藏在床帐边，被书柜挡着。花陌离看了看凌羽，似乎在问她这应该怎么办。
凌羽神情复杂，这突如其然的变化让她有点措手不及。难道要待到天亮么？
“还不出来吗？”
玩弄流苏的楚若岚开口，眼神飘向书柜。
凌羽犹豫了一瞬间，和花陌离对视一眼从床帐后走了出来。
“驭权的人？”楚若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月白色锦服，饶有兴趣地看着一身黑衣的二人。
“不说话？准备逃走么？”楚若岚拿着一把玄色的纸扇，手腕扭了一下，用那青色的玉柄挑起花陌离的下巴，花陌离扭了一下头，看清楚的太子的长相。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生的很漂亮，五官柔和得仿佛是揉碎了的月光撒在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一副白衣卿相的模样，很难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冷漠狠心的人。
正当花陌离望向楚若岚时，凌羽突然握住花陌离的手腕，一跃而起从窗沿边跳上了屋檐，“去首领那！”
“呵呵。”楚若岚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洁白的圆月让他想起那双充满正义与英气的双眸，他不会记错的。
唇边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仿若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着谁温柔的道“真是令人着迷的女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