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里清冷幽寂，刚走进去寒冷的雾就贴在了胳膊上，冰冰凉凉的，她们被推倒在地上，人挤着人等待最后的审判。
李慕宜倒在脂粉堆里，甜腻的女儿香被风一吹飘得到处都是，她明亮的眸子暗了一瞬，白着脸看了眼被铁链磨破的手腕。
连夜披星戴月赶路耗尽了她大半的力气，这会儿瘫倒在地上连喘口气都觉得费神，唯一让她感受到一点儿安慰的是迷迭香失效了，她的力气又回来了。
为防露出破绽，李慕宜把往人堆儿里拱了拱。
“嘘，别吵。”她靠在姜苏耳边，半边身体伏在地上，侧耳听着地底传来的马蹄声。
约莫百众。
“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殷娟痛苦的问了一句，她的鞋底在半路就被磨破了，只能踩着半边鞋袜跟着走，不用看，脚底肯定磨了不少水泡出来。
姜苏也不知道，她费力地摇摇头，放弃挣扎。
若要以她们为质来胁迫朝臣，为何要远离晏京呢？
李慕宜跟她有着同样的疑虑，此地是一处山谷，为何要将人绑到这里。
胁迫?
未免有些多此一举。
正想着，人堆里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几个黑衣甲士走过去查看情况，解了绳子，拎出一个人来。
“怎么回事？”领头的问了一句。
“累晕了，这群千金小姐每天好吃好喝养在深闺，才走这几步路就受不了了，等会儿进到里头去，怕是一个也活不下来！”
“喂点水，丢到一边去，别让人死了，不好交代！”
“是！”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李慕宜因为时刻关注着那领头人，一眼就认出了他手里拎的人。
竟还是个熟人！
“你认得那位姑娘？”姜苏心细，以为她和那被拎出来的姑娘有交情。
事实上在燕京贵女圈里，她们这种身份尊贵的千金，多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
说大了，这群人都是平日里在一起玩儿过的。
“我瞧着有点像谢家的姑娘，好像叫什么谢芳鸢，咱们这么多人恐怕都是被她连累的。”姜苏语气里有些埋怨。
“这话怎么说？”
姜苏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事实上这都是她的猜测，端看那群黑衣甲士对她们的态度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么多人，偏给她一个人喂水，她和我们总是不同的。”
“这么说我还被铁链绑着呢，说不定是我连累了你们。”李慕宜笑了一下。
“听他们说你有武功，你会逃出去吗？”姜苏低下头偷偷摸摸的看了一圈，小声问她。
李慕宜没吭气儿，四处看了一圈，在人堆里扭动起来。
她这一动，铁链摩擦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众人耳里，领头的黑衣甲士听到响动，朝她看过来。
姜苏见那狼头鬼脸往自己身边走来，吓得浑身直颤，脸色惨白。
忽听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她扭头一看，浑身都软了。
“我饿了。”少女的声音温温软软的，手上绑着铁链，吃力地晃了晃，看起来有些可怜。
黑衣甲士步子一顿，停在五步开外，低头冷凝着她。
“有吃的吗？我饿了。”李慕宜盯着鬼脸，重复了一句。
那人低低的笑了一阵。
面具太丑，只留了两个眼珠子露在外面，声音罩在里面嗡嗡的听不大清。
姜苏心里一抽，差点没缓过气，扭头说道，“你快别说了，忍忍吧，惹怒了他们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这群人一看就不好惹，像极了话本子里那江湖上的凶恶杀手。
跟他们要饭吃，活腻了吗？
“等着。”出人意料的是，黑衣甲士冷冷的看了她们一眼，转手丢过来一块干饼。
饼子不大，硬邦邦的，落到怀里的时候渣滓滚得满身都是。
李慕宜皱了皱眉，把饼子从腿上抖下来，踢到一边，“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黑衣甲士感觉受到了冒犯，拔出刀往过来走。
姜苏眼一闭，吓晕了过去。
“住手！”
“老大，这小丫头也忒难伺候，要不是上头交代了不能动她，我定要叫她吃吃苦头！”
“行了，把你的肉干给她，别叫她闹起来。”
“为什么是我的？”他存了一路，自己都舍不得吃呢。
鬼脸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的斥道，“难道把我的给她？”
“不敢不敢，还是吃我的吧。”
李慕宜盯着腿上的那块肉干，晃了晃手上的铁链，“绑着我，没法吃。”
“臭丫头别得寸进尺！”
“你喂我啊？”她嗤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那块肉干顺着腿滚到地上，粘上灰后灰扑扑的，根本吃不得了。
黑衣甲士怒骂一句，提刀就要砍她。
李慕宜面色一变，后退一步，却抵上一具温厚的胸膛。
“行了，我来喂她。”来人语气冷清，跟昨夜她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李慕宜顿在原地，看着他脸上的鬼脸，炙热的眼神如有实质，像要刺穿他这副假面。
她只想撕掉他脸上的面具，看看背后长了一张多厚的脸。
“多吃点，或许是最后一顿了。”那人将地上的肉干捡起来，吹了吹，拍掉上面的灰，递到她嘴边。
见她不肯张嘴，他忽的笑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肉干递到她嘴边，轻笑，“嫌脏？”
“三年前，就这样的肉干，不知会有多少人同野狗抢食呢。”
“你抢过？”她秀眉一拧。
“抢过。”
本是一句玩笑，面前的人却认真了，用力将肉干塞进她的嘴里，又猛灌了她一口水，似乎这样就能泄愤。
李慕宜轻笑，嚼吧两下将肉干咽了下去。
“你！”
“怎么？没想到？全天下就你过去活得悲惨？”
“呵……你果真和他说的一样。”鬼面低笑了一下，转身走向崖壁，伸手在上面摸索了一下，机关移动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谁？”
鬼面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看了一阵，凑到她耳边，李慕宜正凝神，却听他道，“你猜？”
摆明了逗她玩儿，李慕宜也不生气，好脾气的任由他推着往前走。
稀疏的黄土剥落，露出一道冷冰冰的石门。
石门开了，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等一下！还没到时候！”黑衣甲士拦在他面前。
“下一批人快到了，我先带她们去探路。”鬼面不容置疑，一手提了李慕宜，就朝里面走去。
这崖壁内别有洞天，像一间密室，四通八达望不见底。
李慕宜挡在他身前，堪堪避过几只射出的石箭，有一只甚至擦着她的脸飞过，扎进了后面一个人的胸膛。
“为何不提前规避！”这种机关一旦消耗就不会再次开启，此人却宁愿让身后的人中箭而死，也不愿让黑衣甲士提前清理了箭阵。
真是，可恶到了极点！
“一群没用的女人，死了就死了，何必在意。”鬼面将她推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链子，继续往前走。
没用的女人？李慕宜在舌尖上咂摸了一下这几个字，气笑了，“你娘要是知道你这么讨厌女人，或许会后悔生下你。”
鬼面睨了她一眼，冷嘲道，“呵，别的我不知道，不过你娘一定后悔生下了你。”
“李纾害她半生凄苦，死时风雪裹身尸骨无存，唯一的女儿竟然认贼作父。”
“你娘若还在，怕是也要被你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