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也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则流言,竟在坊间悄悄地流传起来——

    说是,陆家之所以一路破败如此,近日里又惹得火烧屋宇,落得借居别家,连个安身立命处都没有,都是因为陆家的三姑娘——陆紫莹,乃是个“扫帚星”的命格,这命中是犯了铁扫帚。

    彼时,不管是坊间的算命先生,还是小有名气的神算子都认为,此铁扫帚乃是个凶星。女人命中若是犯了铁扫帚,最为不吉。乃是克夫再嫁,乖背破家之命。

    若说,想要对此,嗤之以鼻吧,偏偏那谣言,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甚至更为悬乎起来。

    说,这陆紫莹祸害完了自家,前些时日方与严家订了亲,转而又弄得得严家酒坊一蹶不振。眼看着,这清风书斋的严夫子,就要将这祖上积攒下来的酒坊,都被盘出去了。还不是被,这未过门的妻子给害得?

    其实,严家酒坊为何会落得此般天地,严谨与陆家人,皆是心知肚明。

    悠悠众口难堵,不怕这众口一词,积非成是;只怕,在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一向循规蹈矩,迂腐又刻板的严谨,会顶不住压力,突生悔婚之意。

    昨日里,方收了陆斩炎几坛子果酒的叶离,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书斋放学后又单独找上这严夫子,名为谈谈人生,聊聊理想。临了,顺手又谈一把,对流言蜚语的感想。比如,娶这当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扫把星”妻子过门,是否可取?

    谁知,叶离的话一出口,虽一直不拘言笑,却从没发过怒的严谨,第一次破例,将叶离骂了个狗血淋头。

    严谨以,无知妇孺之言,岂可信之?亏你枉读圣贤书,竟是,是非不分,道理不明。出门,切莫以本夫子弟子自居开头;后又以,子不语怪力乱神结尾。洋洋洒洒,一个多半辰时,中间都不带停口的。

    这一通臭骂之下,严谨的心意自不难得知。陆斩炎的心事是放下了,可叶离却是苦逼了。想着,方才那兜头盖脸过来的唾沫星子,叶离都觉着自己这头,算是给实实在在地给洗上了一回。

    但,即便如此,他却也只能哀叹一声。谁让自己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呢!

    让叶离没想到的是,他这多灾多难的一天,还未结束——

    更让叶离没想到的是,陆斩炎给的那几坛子酒,还能把人给喝魔怔了。

    这不,常忙得见不着人影的大哥叶旻,竟破天荒的来找了他一回。只是,光时间上看,竟是有些微妙——半夜。

    这一来,叶旻不仅将睡得正香的叶离,给生生摇醒了。更为让叶离切齿,难以忍受的是,大哥叶旻在从自己的口中,得知了这酒的出处后,不仅没回他自己的住处,还赖在叶离的房里不走了,硬挺着或坐或站了半宿,只一心盼着天亮。

    那时而激动,时而懊恼地动静,生生闹得叶离也没敢再踏实入睡,也不由哀怨地睁着眼睛,等天亮。

    大哥,你不睡,我还得睡呢!

    可,显然抗议无效——

    转宿,天方蒙蒙亮,半宿没睡的叶离,又被叶旻抓着,来到了陆家暂住的偏院门口——蹲点。

    “哥,不是我说你,这天还早呢!你说,你这大清早的堵人门口,算啥!?”叶离无奈的说着,又疲倦地抹了一把脸。

    早知道,这酒的后劲儿这么大,当初真不该给他捎上两坛。

    “你个臭小子,懂个屁!若是换成爹,八成连夜就在这堵门口了。不然,你当叶家的这家业,都是怎么挣来得?!”

    叶旻瞪着叶离,出口就是一通教训。见那模样,双眼竟似隐隐地泛起了绿光。活像是,饿狼见着了猎物一般。看得叶离就是一阵后怕。

    当然,叶离自是知道,家中能有现在的家底,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靠着老爹,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

    以前,虽也知道老爹的辛苦,但大多也只是源自言语的描述。

    每当,大娘苛待自己和娘,叶离甚至于,还抱怨过老爹,没来都没关心过自己和娘。只因,若是运气好时,遇到大哥在家,大娘还能记得收敛。可,大多的时候,都是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承受。

    直到,这两天为了几十贯钱,没日没夜地,跟着陆斩炎东奔西走,他才真正地感受到生活不易,赚钱不易。

    于是,此时即便被大哥劈头盖脑地训,叶离也只是一缩脑袋,支支吾吾了半天,没敢辩他一言半语。

    好不容易挨到天光大亮,两人这才被陆斩炎一路请进厅堂内。

    叶离见着陆家桌上的早餐,也不客气,端过一碗米粥,就这眼前的小菜,便吃的不亦乐乎。而,叶旻虽然肚子也饿得厉害,却正襟危坐。

    见着陆斩炎拱手作揖,笑道:“叶家大哥,稀客稀客!”,叶旻也客气的拱手回礼。之后,便切入正题,说明了来意:“实不相瞒,前日里饮了陆家小郎给的酒,叶某便觉此佳酿难得,听小弟说,此酒出自陆小郎处。就不知,小郎可有贩卖出售之意?”

    陆斩炎听得叶旻这么说,自也是正中下怀,想不到这东风还来得挺快。便是笑了笑,道:“叶家大哥,觉得这酒如何,若是贩售,该以何种价格出售为妥?”

    “此酒果香纯正,入口回甘,酒液通透晶亮,自是寻常的劣等果酒不能相比,若是定价嘛——”

    叶旻说着,顿了顿。想了一回,又抬头,道:“小郎这酒怎地都算个中上品,不敢比那上品美酒,想来买个二十文一斤,应不是难事。”

    宋朝商业氛围浓厚,酒风更是达到了极致,上自王公、下至市民,没事来几口酒,实是很普通的,和后世也没什差别。

    就酒的品质来说,宋朝也有极品美酒,例如“蔷薇露”和“流香酒”这两款,大内酿造,皇家特供,绝不对外销售(《武林旧事》)。如有小内侍胆敢偷卖出宫,一经发现,“刺配远恶州军牢城。”(《宋会要辑稿》)所以,上述这两款酒是无价的,甭说一斗十千,就算是一斗十万,也买它不到。

    而,宋朝一般百姓喝的酒也倒不贵,北宋官营有定价可查:春天酿造,秋天出售,叫“小酒”,小酒可分成二十六个等级,最低档五文一斤,最高档三十文一斤;冬天酿造,夏天出售,叫“大酒”,大酒分成二十三个等级,最低档八文一斤,最高档四十八文一斤。

    叶旻所估算的价格,也是由此而来。

    陆斩炎略一思忖,道:“说实在话,小子对售卖一事实不在行。叶大哥,即是个爽快之人,小子在这也不买关子,想将此酒的售卖,托与叶家商号,不知叶大哥意下如何?”

    叶旻自是愿意非常,自己大清早过来,便是为了此事。即便,每斤只赚上一二文,但凡能将陆家这酒,由叶家商号独揽,到时也是笔不可多得的大生意。

    “只是,不知小郎愿以多少文出货?”

    “叶大哥,觉着十文如何?”

    “十文?小郎莫开玩笑!”

    叶旻听得陆斩炎这么一说,即便在商场浸淫了几年,那心也止不住地突突狂跳了起来。

    “自是当真!”

    陆斩炎此时,也难得摆上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表示自己绝非儿戏,“只是——”

    “小郎,还有何话,可一次说明。叶某,若能办到,一定尽己所能。”

    陆斩炎见叶旻满脸诚意,立刻就将桌上那临时用酒杯做模子的蜡烛和肥皂,一同推了过去,道:“叶大哥且看,若是加上这两样,一同在叶家商号售卖,如何?”

    叶旻看了那蜡烛一样,模样虽然别扭了点,但他还算认得。只是,另一块是什么,他却是说不上来。

    叶旻正猜测着,陆斩炎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因着时间仓促,这蜡烛的模样怪些,叶大哥莫嫌弃。这另一样,名为肥皂,同皂角相同,洗衣沐浴皆可用。且,比之皂要更耐用和更便宜。就这一小块,怕也能用上几十次。相比皂角又更能去脏。”

    什么?

    叶旻到这,却是完听呆了。从一开始对生意无概念,到跟着老爹试着接触,再到自己慢慢接手家中杂货铺子。通过这几年的浸淫,他自是知道,这些看起来不起眼,却离不了的日常消耗物,于百姓家中的耗用是多大。

    即便都是几文钱的薄利,待这果酒与肥皂,在长安县风靡开后的盈余将会多大。

    此刻连叶旻那伸出的手,也微微发起了颤来,道“这些,莫不是,都是小郎的授意下,自家作坊做成的?”

    “不怕叶大哥笑话,其实,这些是小子亲手做的!”陆斩炎笑着有些腼腆。

    啥?

    叶旻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惊骇之色溢于言表。

    想着,不由又转过脸,颇为嫌弃地,瞅了眼自己的小弟:你说,这两人成天在一起厮混,又同是一个夫子教出来的,可这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