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山村老尸

    光绪二十三年冬,那一年德国从栈桥登陆胶州湾,这一带成了租界。此后的几年他们在这里建城市修铁路,疯狂盗挖矿产资源,这里沦为了日耳曼帝国的殖民地。

    陆见琛眉头紧锁,王老歪三日前的深夜偷入租界打猎被洋人扣押,他婆娘豆花婶已经在这里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陆先生,求求您救救我男人,孩子不能没有爹。”豆花婶干枯的发髻有些散乱带着哭腔,手里的箩筐里装着几斤碎米,仿佛又老了好几岁,“我能拿出来的就这么多了,两个娃好几顿没吃饭了。”

    红毛鬼子建租界拆了一些村庄,驱逐了一批无辜的村民,王老歪一家这才搬到苇岗村来。

    陆见琛在这一带并不是德高望重,可以说声名狼藉。他就是一名学堂教书匠,不过常常出入租界跟洋人走得近,还能说上些洋话,乡民视他为民族的败类,可在豆花婶的眼里,他只是能把德国天主教的修女变成少女,高不可攀的浪荡子。

    像陆见琛这位风流寡妇般的传奇存在,他和修女的那点韵事为世人津津乐道,也只有这一点才没被国人戳断脊梁。

    他和那位修女看着很乌托邦的纯粹友谊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俗气,陆见琛不想争辩。

    学堂小院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乡民,孩子们也出了私塾的小门坐在木墩子上,陆见琛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的攻势,“好了起来吧,东西你拿走,我试试看,你也别抱着太大的希望。”

    有时候男人心软起来要比女人还要更严重,心软是病,得治!陆见琛心里在吐槽。

    他知道王老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跑到租界的地方打猎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白沙岭以北、砖塔岭以东的山林并不在租界的范围,他完没必要到那边去打猎,更何况夜间豺狼野兽出没十分危险。

    豆花婶起来了,拍了拍膝盖上的土,也赚足了周遭鄙夷的眼神,毕竟去给一个汉奸下跪的确比汉奸更可耻。

    这帮孩子从陆见琛那里领了每日的赏钱和甜点,高高兴兴的跟着在场的家长散去了。

    一袭长衫的陆见琛锁好院门,在村头拦了一辆驴车向镇子上驶去,到了镇子上直接去了一趟邮局。五分钟后出了邮局的门,那时的邮局就是几间起脊的灰砖土石房,比八十年代的民房强不了多少。

    一队背负铅弹步枪的德国巡逻士兵穿过街道气势汹汹,乡民见之退避三舍。自从去年的巨野教案发生,两个德国传教士被杀,朝廷的监管力度加大,这一带还算太平,传教士也收敛了不少。

    “嗨!琛!”有人远远的打招呼,是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这声音陆见琛再熟悉不过了,是薇娅娜。

    薇娅娜的出现让陆见琛稍稍有些意外,因为这些地方太过脏乱,不比租界内,还有她换了套洋装。她和一旁的两个教士说了几句就向这边跑过来,气息平稳,一看就是经常运动。薇娅娜身高1.68米,在她们家乡算是娇小的身材,很符合东方的审美。

    薇娅娜是她入天主教前的乳名,现在大家都习惯称呼她凡第修女,她还是克罗帕尔上尉的妹妹,前年随同商船来华传教。

    陆见琛表现得有些冷淡,却很有分寸,“凡第修女,很巧在这里遇到你。”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薇娅娜说,“天主可以原谅我们的罪过,你就不能原谅我?”

    陆见琛不敢直视她那双碧绿湖水般的大眼睛,可她娉婷缱绻的样子又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见琛问道。

    薇娅娜修长的玉指捏着葱茏的翠绿裙摆,转了一圈,像只开屏的孔雀:“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陆见琛觉得她今天怪怪的。

    薇娅娜点点头,神情严肃起来,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你说得是对的,砖塔岭西边发生了诡异的事情,真不应该在那里建教堂,还死了两名执事,司铎正在调查。”

    陆见琛苦涩一笑。

    薇娅娜面露愧色,说:“对不起琛,我早就该听你的话劝我哥哥。”

    陆见琛长叹了一口气:“事情既然发生了,好自为之。”

    德国在胶澳获得了筑路和铁路周边的采矿权,清政府另外又主动赔偿了白银22.5万两用来修建教堂,可也不至于修到深山里去吧,仅是为了与山中的道观寺庙争芳斗艳?就整个山东来讲保守估计那些遍地开花的教堂大大小小不下1500座。

    薇娅娜打断了陆见琛的思绪,怅然若失地说:“5年的领洗6年的初学院,又经过了初愿复愿,这一路走来我还是不能为天主献身,琛,你明白吗?”

    终愿一发将终生不能结婚,陆见琛当然明白,只是苦笑他们之间的友情不再纯粹,看来那些俗气的乡民是对的:“你这牺牲也太大了,让人承受不起。”

    “看来我真的不该漂洋过海来到你们所谓的大清国,天主会饶恕我吧?”薇娅娜作祈祷状。

    陆见琛瞥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少女,言语中带着几分轻松戏谑,两人边走边聊着挨得很近,“我想你们帝国的军舰才不应该来这里,他们所犯下的罪孽不仅天主饶不了他们,这里的人们也饶不了他们。”

    薇娅娜满是歉疚,她怀揣着梦想踏上了这片土地,一切跟想象的都不一样,她目睹了这些德国士兵的暴行,还有一些传教士的蛮横,令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估计陆见琛在内心深处是不会接纳她的。

    “对不起!琛。”薇娅娜停下来在陆见琛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陆见琛双手按在薇娅娜的香肩上,眼睛在她脸上扫了扫,“该道歉的不是你。”

    薇娅娜只好转移话题,“听说崂山中埋葬着一位唐朝的公主,有人亲眼见过山中有一个手持长矛身披铠甲的无头人在山林里行走,那断颈处还冒着黑雾,最近我总觉得教堂地板下面有动静,半夜就被惊醒,现在教堂又死了人,琛,我能搬你这来吗?我不想回到我哥哥那里。”

    “唐朝公主?鬼扯!怎么会葬在这里,不过那崂山之中确实有很多精怪的传闻。”陆见琛笑道。

    “我是无意中听到的,早在三十年前我们伟大的斐迪南李希霍芬教授就来过这里考察,发现了一些线索。”薇娅娜想起了什么。

    “看来你们在山中修建教堂是跟这个传说有关,好方便他们发掘,对吗?可他们触怒了神灵。”陆见琛笑了笑。

    “对了,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哦!”

    “不用问了,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