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四场电影

    电影院这几天放映的电影是《英雄儿女》,谈盼已经看了两遍了,第一遍是学校包场,她跟学生一起看的;第二遍是她自己来看的。
    谈盼买好了晚上6点场的电影票,站在电影院的门前等韩灿宇。
    谈盼在来之前,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穿一件浅色碎花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米黄色棉布的长大衣,脚上是一双纯白色的皮鞋。烫着大波浪的长头发用一个白底小花的手绢系在脑后,脸上还抹了一点胭脂。
    她不敢肯定韩灿宇今天一定能来,但还是精心地打扮好了才骑自行车出的门。
    她拿着两张电影票站在那,心想,要是到点了韩灿宇还没来,她就跑到招待所把他揪来,就算是押着他也得把这场电影看完。
    韩灿宇在招待所想来想去,觉得无论处不处对象,都不能让谈盼一个人在电影院前面一直等,那样太不地道,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所为。想到这儿,他披上大衣,快步地往电影院这边走。
    谈盼看看表,觉得韩灿宇该到了,就往前迎了一下,正好看到韩灿宇急忙地往这边来,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说“你怎么才来,都快开演了,快进去。”
    没等韩灿宇说什么,谈盼已经把韩灿宇拽到了门口。她向检票员交了两张电影票,拿着检票员撕下来的座排号,二话不说,拉着韩灿宇就往里走,边走边找他们的座位。
    韩灿宇硬着头皮坐下来,电影还没有开演,他觉得这么坐着有些尴尬,就想找个话题聊。
    他挖空心思地想了半天,问“谈老师,你怎么叫‘谈盼’呢?”
    谈盼一听,这纯属没话找话,就笑了,说“你猜!”
    韩灿宇说“这个真不好猜,你父母是搞谈判的,或者生你的时候,他们正在跟别人谈判?”
    谈盼摇了摇头,说“是因为我妈怀了我以后,我爸就上前线打日本鬼子去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我爸的消息,我妈盼望我爸早点回来,盼望他平平安安,盼望他打胜仗,盼望他……总之,跟你想的‘谈判’没什么关系。”说着,谈盼呵呵地乐了起来。
    韩灿宇又问“听说你父母都是部队的高官,那你为什么不调回省城去,一个人在这个小地方呆着,多孤独?”
    谈盼侧过身来,看着韩灿宇,诡诘地笑了一声,说“韩灿宇,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好不容易逃离的那个家吗?为了早点离开家独立生活,远离我爸那张整天阶级斗争的脸,我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离开了家。从小到大我都是靠我自己的努力,我从来没想过要想借他们的光调回省城。”
    韩灿宇很好奇地问“你爸对你不好?”
    谈盼说“怎么能说是不好呢,那简直是‘特别’地不好。他平时教训他手下的兵教训惯了,拿我就当他的新兵了,天天板着个脸,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我才懒得在家呆着呢。”
    韩灿宇说“你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生在蜜罐里,不知道苦是什么滋味。像我,想让爸爸骂一顿、打一巴掌的机会都没有。”
    谈盼收敛了笑容,说“我听说你爸爸牺牲了?”
    韩灿宇默默地点了点头。
    谈盼说“虽然我爸对我厉害,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也是为我好,只是我不想被他天天管教,也不想让别人说我是沾父母的光怎么怎么样的,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谈盼凭自己的能力,也能在社会上站稳脚跟。”
    韩灿宇抬头看着谈盼,他忽然觉得她特别美,是那种脱俗的美,没有一点矫揉造作,也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铜臭气味,美得与众不同。
    《英雄儿女》这部电影韩灿宇也看了两遍,这次是第三遍了。因为这部电影讲的是“抗美援朝”的故事,所以韩灿宇看一次难过一次,看一次哭一次。
    谈盼也一直在流泪,当她看到王成英勇牺牲的时候,哭得浑身颤抖起来。
    韩灿宇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绢塞到谈盼的手里,发觉她的手是冰冷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突然用手握住了谈盼的手。她的手凉得像冰一样,但是韩灿宇瞬间却觉得有一股热流涌遍全身。
    谈盼还在不停地哭泣,韩灿宇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就一直握着她的手。
    电影散场的时候,韩灿宇的手绢已经被谈盼弄得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她看着手绢,破啼为笑,不好意思地说“我赔你一个新的吧?”
    韩灿宇发现,谈盼羞涩的时候,特别妩媚。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像中了邪似的突然说“要赔就把你赔给我吧!”说完这句话,他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谈盼也吓了一跳,她看看周围的人,并没人注意他们的对话,她笑了,小声地说“你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用一个破手绢就想攻城略地,太有经济头脑了吧!”
    韩灿宇调侃地说“那我明天去买一个新的,新手绢可以攻城略地吗?”
    谈盼打了他一下,说“显你是学语言文学的,就知道断章取义,偷换概念。”
    韩灿宇顺势抓住谈盼的手,说“我学文学的也没有你学数学的嘴厉害,我甘拜下风,从今以后拜你为师,希望谈老师不吝赐教!”
    谈盼把手从韩灿宇的手中抽出来,顺便又打了他一下,说“一日为师,终身为……”
    谈盼觉得自己说走嘴了,赶紧停下来,呵呵地笑着。
    韩灿宇说“占我便宜是不是?”
    韩灿宇推着谈盼的自行车,他俩一边慢慢地往前走,一边说笑打闹,不一会儿,就到了谈盼的单身宿舍。
    谈盼说“太晚了,就不请你进来了,你骑我的自行车回去吧?”
    韩灿宇把自行车支好,锁上锁,把钥匙递给谈盼,说“不用了,我想走走路。”
    告别了谈盼,韩灿宇慢慢地往县委招待所走。
    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路灯忽明忽暗的,但是韩灿宇的心里却越来越清晰,他知道,自己已经爱上谈盼了。
    本来今天韩灿宇从招待所跑到电影院,并不是想跟谈盼看电影,只是不想让谈盼一个人在外面傻等,他觉得如果是那样,他不配作一个男人。不曾想,被谈盼误打误撞地拉进了电影院,结果,看了一场电影后,自己却成了她的俘虏。
    韩灿宇边走边想,自己也乐了,他想,爱情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短短一场电影的时间,足够爱上一个人的了,怪不得有“一见钟情”之说呢!
    回到招待所,韩灿宇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反复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把今天的饺子事件、电影事件在眼前重新过了好几遍,他发现,爱上一个人的感觉特别美好,他之前从来没有体验过,他恨不得马上到天亮,马上见到谈盼。
    第二天,他往县一中打电话找谈盼,接电话的老师说谈盼上课去了,打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人。中午一下班,韩灿宇就跑到县一中的食堂,把谈盼从食堂里面拉出来,红着脸看着她,半天才说“晚上有空吗,一起看电影?”
    今天晚上还是《英雄儿女》,他俩准时来到电影院。第三天,第四天,韩灿宇都请谈盼看了电影,当然,后两天的电影不再是《英雄儿女》,而是《小兵张嘎》。
    连续看了四天电影,韩灿宇和谈盼都向对方敞开了心扉。
    谈盼说“我其实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韩灿宇疑惑地问“嗯?”
    谈盼笑着说“就是韩好一的家长会。你长得那么出众,比别人都高出一头,我想不注意你都不行。”
    韩灿宇说“你这个人怎么以貌取人,真好色!”
    谈盼捶了一下韩灿宇,说“后来的几次家长会,其实是我硬加上的,可以开,可以不开,主要是想见到你,所以才开的。”
    韩灿宇笑着指着谈盼的鼻子,说“呀,谈盼同志,你原来不仅好色,还会以权谋私、假公济私,我要斗私批修、斗私批修!”说着,韩灿宇挥舞着右拳,作“斗私批修”状,谈盼用手摁住他的手,说“叛徒!”
    韩灿宇掰掉谈盼的手,继续挥舞着拳头,说“我不是叛徒,我是大义灭亲!”
    他们边说边往前走,谈盼忽然想起那天的事,问“韩灿宇,你跟我说实话,吴曼丽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韩灿宇一听就笑了,说“你希望她对我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谈盼瞪了他一眼,说“那她为什么给你送饺子?”
    韩灿宇又笑了,说“哦,明白了,你是对我有意思,才也给我送饺子的,所以由此及彼,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吴曼丽的君子之腹,对不对?”
    谈盼被怼了回来,觉得说不过韩灿宇,就用手掐了他的胳膊一下,韩灿宇夸张地喊“救命啊,有人掐人了!”
    谈盼追着他,说“你不用嘴上不承认,反正我看出来了,吴老师肯定对你有意思,反正你俩的关系不一般。”
    韩灿宇说“我们俩是同学,还是一个镇上的,她来给我送点饺子,这不是正常的、纯洁的革命友谊吗?谈盼同志,你就这么没有自信,这么怕别人把你的丈夫抢走?”
    谈盼一听,气得脸都红了,追着韩灿宇说“谁说你是我丈夫了?谁承认了?臭美吧你!”
    谈盼的父亲得知女儿处了对象,把电话打到了金志浩那里,详细询问了韩灿宇的情况。金志浩是谈盼父亲的老部下,他如实地向老首长作了汇报。
    没过多久,谈盼的爸爸也给谈盼打了个电话,让她暑假带韩灿宇回家一趟,他要亲自过目。
    谈盼接到这个电话,心里七上八下的,既希望早点让父母“过堂”,确定下来他俩的关系,又担心万一父亲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会伤害到韩灿宇。
    韩灿宇听说未来的岳父、军区的领导要“召见”他,心里也十分紧张。
    叶局长看到他紧张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况且你这么优秀,怕什么?虽然谈盼的父亲是首长,但是咱也不差啥。你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又是县委的第一大笔杆子,省里有名的青年作家,差啥?”
    富志俭也说“就是,咱们差啥?要个头有个头,要学历有学历,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这样的小伙,他们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谁要能摊上这么个女婿,那也是烧高香了。”
    叶局长听了富志俭的话,竖起了大拇指,说“我就爱听老富说话,就是中听。没有梧桐树,也引不来金凤凰就算谈盼是只金凤凰,那咱灿宇不也得是那梧桐树嘛,对不对?能让军区首长的女儿相中,本身就说明咱灿宇不是一般人!”
    这天早上,金志浩把韩灿宇叫到办公室,他拿出来两瓶本县酒厂生产的白酒交给韩灿宇,说“明天、后天给你放两天假,加上礼拜天,你去见见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吧,把这两瓶酒给我的老首长带上,我估计他能喜欢。”
    韩灿宇拎着两瓶酒走出来,心想,我带点什么东西合适呢?
    韩灿宇犯了愁,军区首长家里肯定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稀罕,凡是县城的百货公司里有的东西,在首长眼里应该都不是稀罕之物,想来想去,韩灿宇眼前一亮,他想到了一样东西,他敢肯定,这样东西首长的家里肯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