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到部队去

    1966年的高考没有如期进行,高中毕业的韩抗美和韩必胜带着疑虑和失望回到了镇里,他俩感到非常的茫然,自己十年寒窗苦读付诸东流,他们不知道命运为什么这么捉弄自己,不知道自己眼下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在哪里。
    他俩每天无所事事,就到尹金平的父亲尹校长家,把自己埋在书堆里,一看就是一天,用那些世界名著来慰藉自己迷茫的心。
    韩灿宇也被这突然的变化打得措手不及,他后悔当初没让抗美和必胜跳级,他想,哪怕只跳一级,他们就可以参加高考了,现在已经坐在大学的教室里上课了。
    但是,没过几个月,韩灿宇的这个后悔也被打破了,因为不少大学也停课闹革命了。
    韩灿宇的脸上失去了笑容,他很担心弟弟、妹妹们的命运。就在他整天忧心冲冲的时候,他和谈盼的儿子出生了。
    在给儿子报户口,需要起名字的时候,谈盼问韩灿宇“高考都没有了,咱儿子还叫‘北清’吗?”
    韩灿宇说“嗯,就叫‘韩北清’。”
    谈盼又问“以后上不了‘北大’、‘清华’,叫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尴尬?有点讽刺?”
    韩灿宇说“我觉得取消高考,这一定是暂时的,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怎么能取消考试制度?大学怎么能不招生呢?这不可能呀!我相信,以后高考一定能正常进行。”
    韩北清的出生,给韩家带来了新的希望,抗美和必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天,抗美和必胜骑着自行车又要去尹校长家看书,迎面遇到了马文学。马文学拦住他俩,说“我听说红卫兵要到几个老师家抄家,你们快去告诉尹校长把那些书藏起来,别让人给抢走烧了。”
    抗美和必胜听了,不敢怠慢,他们二话不说,骑上车猛劲地往尹校长家奔。
    尹校长也有预感,他已经把禁书装在了麻袋里,但是不知道放哪安全,正在犯愁,抗美和必胜正好赶来。
    抗美说“藏我家,我家有菜窖。”
    尹校长说“菜窖我家后院也有,但是他们肯定会搜查的。
    必胜对尹校长说“我家不是学校的老师家,也没有什么禁书,他们不会到我家来搜查。”
    抗美也说“我家是烈属,他们到我家来不敢轻举妄动。”
    尹校长觉得他俩说得有道理,就说“行是行,但是万一被发现了,会连累你们家。”
    韩抗美说“我们不怕。”
    尹校长点了点头,说“行,要是他们发现了,我就说是我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放进你家菜窖的。”
    他们把书从麻袋里拿出来,分别装在几个小面袋子里,先放在了尹校长家的菜窖里,等到天完全黑了,他们拿着手电筒,一袋一袋地往玄卓善家的菜窖里倒动。
    玄卓善想了半天,觉得这么一袋一袋地摆在明面上不仅不安全,书也容易受潮。她让必胜在菜窖里面挖一个大坑,放进去一个陶瓷大缸,把书一本一本地放进缸里,然后上面用油纸封好,埋上土,跟菜窖的地面一平,然后再在上面放一口装有“给牡契”的大缸,从表面上看,一点破绽都没有。
    第二天,红卫兵果然就到尹校长家抄家了,他们把尹校长书架上的书都查了一遍,没发现一本禁书。
    书架上除了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就是成套的《选集》、《新华字典》、《成语词典》,以及中学教科书、“抗美援朝”文学作品,《人民日报》、《光明日报》、《解放军报》……
    红卫兵们觉得没有成就感,就问“老尹头,你说实话,你把那些禁书藏哪了?”
    尹校长从容地说“我家的书都在这摆着呢,你们不是都看到了吗?”
    红卫兵还是不死心,犄角旮旯到处翻找,把屋地的红砖都起开看了。见屋里没有,有的红卫兵就到后院去翻,在后院首先搜查的就是菜窖,甚至连烟囱里都搜了一下。
    尹校长坐在屋里,镇定自若地看着一本《选集》,脸不红、心不跳地在那专心阅读。
    其实,红卫兵们并不确定尹校长家到底有没有禁书,因为他们这里边的人,都不是爱看书的人,也没听人说过尹校长家有好书,只是猜侧当过中学校长的人家,会有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
    在尹校长家一无所获,他们还是不死心,就又到别的老师家去了。
    红卫兵走后,尹校长出了一身冷汗,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过了两天,这批红卫兵杀了个回马枪,又来到了尹校长家,他们进来的时候,尹校长还是在看著作,书架上还是上次那些书。
    红卫兵们很懊恼,又把屋里屋外搜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一个个讪没搭的走了。
    尹校长平时也有看著作的习惯,自从把一些书藏到了玄卓善家的菜窖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看了,所以尹校长就把《选集》又看了一遍,他觉得,每读一遍,都有新的体会和收获。
    韩抗美和韩必胜听说红卫兵第二次去了尹校长家,也吓了一跳,他们跟尹校长合计着,藏起来的书,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能取出来了。
    韩抗美和韩必胜没有名著看了,尹校长就介绍他俩看《选集》。他俩每天都在尹校长家看《选集》,越看越上瘾。韩必胜说“难怪那么多人看‘毛选’,原来‘毛选’这么好呀,比那些小说还有意思!”
    尹校长说“是中国前无古人的伟人,他不仅是伟大的领袖,也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你们看的诗,多大气磅礴,颇具雄才伟略,是历代文人都无法相比的。”
    韩抗美和韩必胜从此爱上了《诗词》,他们用手一首一首地抄写,回家背诵;他们还临摹的字,在宣纸上写,然后贴在家里的墙上。
    他们最喜欢的一首“诗词”是《沁园春雪》,他们觉得非常大气、霸气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
    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首诗词,韩抗美和韩必胜百读不厌,每次读都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就在他们刚刚从没有机会考大学的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给他们当头一棒叶局长被造反派批斗打折了腿,被送回镇上来了。
    马文学到叶局长家看望他,叶局长说“小马呀,这个时候你还敢到我家来,你头上的乌纱帽是不是不想戴了?”
    马文学说“叶局长,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
    叶局长说“现在可不是了解不了解的事,他们批斗我,也不是因为不了解我,也许正是因为太了解我了,才整我呢!”
    马文学说“我不怕,我连美国鬼子的飞机大炮都不怕,我连死都不怕,我还怕啥?我上战场的时候,连命都能不要,还在乎头上这个小乌纱帽?多大个官?”
    叶局长说“患难见真情。”说着,叶镇长难过的都要掉眼泪了,他缓了一下,说“官不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在这个位置上。你不在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如果落别有用心的人头上,那不是更糟糕了吗?”
    马文学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过了一会,他说“叶局长,你不是经常教育我们要保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吗?我觉得邪不压正,你对自己、对国家一定要有信心。”
    叶局长笑了,说“嗯那,你说的对,自古以来邪不压正,我相信!”
    玄卓善听说叶局长受伤了,赶紧做了一盆打糕,又从菜窖里捞了一棵“给牡契”,带着抗美和必胜来到叶局长家。
    叶局长问抗美和必胜“你们没去串联?”
    他俩也摇摇头说“我大嫂让我们在家呆着,说哪也别去,外面现在到处是串联的学生,还说现在去北京的火车都能挤死人,车厢的过道上、行李架上、厕所里都坐满了人,吃饭、喝水、上厕所都成问题,有的学生都被踩坏了。”
    叶局长点点头,说“灿宇媳妇毕竟是高干子女,眼界开阔,有头脑。你们没去串联就对了,出去那些孩子,听说遭老罪了,有的还是靠着两只脚走到北京的。你们说,那么多人一起到北京,吃、喝、拉、撒、睡、行,一大堆事儿,北京怎么解决,这不是给人家添乱、找麻烦吗?”
    玄卓善说“是呀,不让考大学,也没有工作,抗美和必胜就这么在家呆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两个孩子都上火了,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叶局长说“现在不光是高中毕业生在家呆着,初中毕业的也在家呆着呢。这样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
    叶局长说到这,忽然想起了正在大学上学的韩好一,就问“好一呢,他怎么样?”
    玄卓善说“学校经常停课,不过他明年就毕业了,本来也到了实习阶段,还算没耽误什么。我现在最担心的我们家的灿宇,他现在怎么样,我都不知道。”
    金志浩书记调到省委以后,把原来的县委办公室主任带到省委了,韩灿宇被提拔,当上了县委办公室主任。
    叶局长说“你放心吧,灿宇现在没事儿。他是学生出身,不是造反派冲击的对象;再说,灿宇的老丈人是军区的大领导,他们暂时还不敢动有部队背景的。”
    听叶局长这么一说,玄卓善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从嗓子眼儿又回到了肚子里,踏实了一些。
    没过几天,韩灿宇就从县里回家来了。玄卓善见到灿宇,又高兴又担心,她问“这个时候,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盼盼和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