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了，初三的学生毕业了，学校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学校通知栏里贴上了一张红色海报，标题大大地写着“喜讯”两个字，海报里公示了所有考上一中的学生名单，没有林双木。
一个月过去了，于莫没有收到林双木的任何消息。
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一定很难过吧……于莫脑补着林双木因为考场失利堕落颓废的模样……满脸胡渣，躲在黑暗的角落里，把自己隔绝起来不和任何人说话……光是想想都心疼得不行。
于莫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天空，明明是她最喜欢的蓝色，却刺眼得让人想流泪。于莫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能为林双木做点什么。
于莫想了想，决定下课到林双木妈妈开的店铺去看看，说不定林双木会在那里。林双木的妈妈经营着一家卖浴室用品的店铺，他时常周末会在那里帮忙。
于莫带着这个盼头撑到了上午放学，一下课便往外跑。她一路小跑过去，到了却只见店铺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老板不在，有事请拨打电话”，于莫沮丧地垂下了头。
“于莫。”她返回学校的路上被叫住，转过头后看到是李昂，失望地回过头。
“嗯。你怎么在这？”于莫没精打采地问。
“你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李昂从于莫身后走到与她并肩的地方。
“林双木没考上一中。”于莫有气无力地说，“他好像心情很低落，我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怎么看出他心情很低落？”李昂问。
于莫一时语塞，毕竟大部分画面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嗯……他qq消息很久没回了，以前都不会这样，中考以后……”
“你不要想太多，我上次遇到他好好的。”
“你在哪里遇到他？”于莫这才抬起头，看着李昂，着急地问。
“谢师宴。他看起来挺开心的，到处与人敬酒呢。”毕业后每个班级都会组织谢师宴，向来对这些活动没有兴趣的李昂坐在角落独自玩手机，特地留意林双木班级所在的方向。
林双木特别适应这样的场合，恭恭敬敬地向在场的每一个老师敬酒，末了还主动与所有班上的同学及老师愉快地合影。
于莫听后先是开心，想着林双木没事就好。接着却比原来更失落了。
林双木忘了我吗？于莫悲伤地想着，心里好像悬着一根线，线的那一头挂着一块石头，她每走一步，这块石头就会晃一下，心就揪一下。
“那就好。”于莫茫然地说，她为自己不愉悦的情绪感到羞耻。
说好的喜欢林双木呢……为什么知道了他没事却高兴不起来？于莫有点讨厌自己。
“去网吧吗？”李昂问，“打一把游戏。”
“嗯，走吧。”于莫也没有心情回学校上课了。
——
明明是上课时间，网吧里却坐满了人。李昂在前台买了两张卡，四处张望，找了没有人抽烟的区域，选了两个空位，在其中一个座位坐下，于莫失魂落魄地跟在李昂身后，呆呆地站在那，听到李昂说“坐啊！”才回过神，坐下打开了电脑。
李昂打开了qq飞车，开了个游戏房间，选好了地图，等着于莫进入一起玩，转过头看到刚刚还愁容满面的于莫正痴笑着，对着屏幕一副甜蜜的模样。
“你干嘛？快点进房间啊！”李昂拍了一下于莫的手臂。
“林双木给我发消息了！”于莫开心地说，她面朝屏幕，嘴角上扬，眼珠子转动着，思考着要回复什么好。
李昂什么也没说，回过头来，退出了游戏房间，随便进了一场，自己玩了起来。
此时的于莫已经忘记了游戏这件事。
“不是上课时间吗？怎么在上网？”林双木那京剧脸谱的头像光是每次在qq列表里跳动，于莫就会两眼放光。
“出来打一把游戏。”于莫老实交代，明明每次都心猿意马，但是表现出来的却好似冷若冰霜，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
她正寻思着怎么开口问林双木没有考上一中的事情，但是好像怎么问都不妥，来来回回编辑了好几次没发出去，倒是林双木自己提到了。
“我没考上一中，差一个a。”林双木接着说，“所以就上了第二志愿填的学校，一中分校，也挺好的。”一中分校是一中的附属中学，比一中的要求低一些。是私立学校，花钱就能读。
没考上一中这件事对林双木的打击，是自己想夸张了……于莫想来觉得自己有些搞笑，看到林双木说得挺轻松的，她也就放心了。
“最近都在忙什么呢？人影都没见到一个。”于莫说。
“忙着各种聚会、谢师宴。日夜都颠倒了，喝了好多酒。”林双木对待于莫的态度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是什么于莫也说不上来。
林双木只不过是阐述了事实，于莫却好似再次被失落感抓住，泄气地噘着嘴。
中考结束时的轻松，成绩出来时的喜悦或者沮丧，备考阶段遇到的困难和想要抱怨的话……于莫以为林双木会在解放的第一时间与她诉说，然而并没有。而最委屈又无力的是，“没有”才是那么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朋友关系。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罢了，怎么能要求别人时时记得自己呢？于莫对自己说。
“嗯，看出来你特别忙啦！”于莫有点酸溜溜地说，但是在林双木的眼里那只是她的大大咧咧，早在这年春节，林双木就认定自己被拒绝了。
“想着你正是期末，就没打扰你了。”于莫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看到林双木发来这句的时候，她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没有智商的笑容。
“请你喝东西！庆祝一下你毕业！”这是于莫第一次主动约林双木。
“好啊。等你期末考完。”果然还是体贴的林双木，于莫愉快地想。
——
期末考试结束了。自从上了初中，改成绩单于莫已经非常在行笔画容易改的数字可以直接顺着笔画改，比如6很好改成8，7很好改成9；剩余的不好改的数字，选一两个最差的成绩划掉或者用涂改液盖掉，重新写，当做是老师的偶尔失误。
于莫的妈妈向来对于莫特别信任，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今天于莫回到家里，看到妈妈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她的成绩单。
“于莫。”妈妈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印象里几乎没有，“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于莫知道瞒不住了。
“两年了。我第一次知道你成绩都是自己改的……”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很难过，她拿起桌上的成绩单，手在发抖。
于莫没有说话，她不敢去看妈妈。
“你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老是去做各种兼职打工，我早跟你说不要做了，妈妈养得起你们。”妈妈的手重重地垂下，她像在对于莫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于莫的妈妈白天在爸爸店里上班，晚上摆摊，起早贪黑就为让两个女儿过上和其他孩子一样的生活，她迟迟不肯离婚也是害怕别人说自己的孩子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于莫深知妈妈的所有辛苦都是为了她和姐姐，她不想要再像一个包袱一样挂在妈妈身上，她以为只要自己不读书出来赚钱，就可以让妈妈获得解脱。她每次打零工赚的钱都会满足地放进储蓄罐里，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存够钱带妈妈离开这里。
“和打工没关系。”于莫盯着地板。
妈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发生了什么？”
于莫像一个任性的小孩，吼道“我就是不想读书了！”
“为什么！”妈妈惊讶极了，向来说话温和的妈妈也提高了音量，“小时候陪我摆摊时你都得拿着一本书在边上读！周末永远泡在图书馆！哪怕考99分你都会难过得流眼泪！你明明就是一个很爱读书的小孩！怎么忽然就不想读书了！”
于莫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可是读书有什么用呢？只能在这个所谓的家里面眼里眼睁睁地受爸爸欺凌和摆布！我要赚很多很多钱带你离开这里！
话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读书没用。”
女儿的心事，妈妈又怎么会不懂呢？
妈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于莫，你从小到大就很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一直很尊重你的想法。我知道你想早点出来赚钱减轻我的负担，但是你想想，你如果不读书，你现在能做的工作有什么呢？帮人看店卖东西还是摆地摊？现在能赚钱的工作很多都是要有学历的。”
妈妈见于莫没有说话，继续说，“人活着，争一口气，不争那几个钱。”
“从小到大，舅舅和阿姨都夸你，她们说于莫又乖学习又好，你知道吗……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一直都是妈妈最骄傲的事情……”于莫的妈妈讲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着泪光，哽咽地望着满墙壁于莫小时候的奖状，“妈妈从来不怪老天，因为老天给了我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老天是公平的……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你说对不对？”
妈妈的声音在颤抖，于莫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让妈妈这么伤心。她没有回答，呆站在原地，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从她的脸颊上落下。
于莫别过头，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泪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
晚上睡前于莫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妈妈的床头我会考上一中。
妈妈看了纸条后欣慰地笑了，她轻抚着埋在被子里装睡的于莫轻声说“妈妈相信你，也请你相信妈妈。”
她们互相，都不想成为彼此的负担。
——
于莫和林双木约好了一起去咖啡馆，地方是于莫选的。虽然于莫非常不喜欢喝咖啡，但是她喜欢这家店的环境。
店铺开在小巷子里，大门的装修像是一张老照片，木头框柱了整片落地玻璃，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中间是形状不规整的原木色桌椅，左边入口处挂着麻绳制作的风铃，右边摆放着有年代感的黑胶唱片机，播放着柔和优雅的意大利曲子，后面是复古的木制旋转楼梯，昏黄的灯光像是怀旧风格的滤镜，。
这次于莫先到了，她在“画”中心坐下，坐立难安。好一阵子没有见到林双木了，她紧张得一会儿拿起梳子梳了梳刘海，一会儿调整自己的衣服，时不时看看窗外。
她透过窗户看到林双木迎面走来了，笑容可掬，神采奕奕，踱着轻快的步子，看到于莫的时候挥了挥手。
风铃想起，林双木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于莫心头鹿撞。几回了，见到林双木还是会如此不淡定。
“选了这么文艺的地方啊。”林双木新奇地东张西望，笑着说。
“请问先生、小姐，需要点什么？”服务生拿来了手写的牛皮纸菜单。
“我喝果汁，就苹果胡萝卜汁吧。”于莫翻看了下菜单，只有咖啡和果汁，她向来不喜喝咖啡。
“跑咖啡馆喝果汁啊你。”林双木发出嗤嗤的笑声说，然后将菜单合上，双手递给服务员，“我跟她一样就好。”
“因为喜欢这个地方。”这条巷子在于莫家附近，她经过了几回，每次都想着，如果能跟林双木一起来那该多好，这下终于实现了。
“店名叫‘不念’啊？”林双木笑得很开心，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不是我这种粗人能欣赏得来的。”
“看你状态不错啊，没考上一中不难过吗？”于莫看到林双木笑得这么开心，便放心地问。
“嗯，目标是一中。目标归目标，自己心里有数。考上一中分校，我已经很满意了。”林双木轻松地回答，这下于莫有些愣住了，在她心中，目标就是一定要抵达的地方。
“你看，把目标定高一点，冲着那个目标去努力，就算没达到，也至少能得到目标以下第二好的结果了。”林双木快活地说，像是一个过来人在为于莫指点迷津。
看到林双木眉欢眼笑的模样，她忍不住也跟着笑了，林双木真是一个很乐观的人，总是能欣然接受所有结果。
大概喜欢一个人，看他时的眼睛就会自带滤镜。
他为了目标努力奋斗，就觉得他自强不息，他倘若不努力，又觉得他潇洒自在；他冷漠时觉得他傲雪凌霜，他开朗时觉得他落落大方…就像此时他没达成目标时不难过，倒觉得他乐观坚强…总之怎么看都是好的。
“你呢？马上初三了，有目标吗？”林双木俨然一种老前辈的口吻。
“一中。”于莫毫不犹豫地说。对于于莫来说，既然决定要好好读书，那必然要做到最好。
林双木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知道一中有多不容易，更何况于莫平时连上课时间都还在网吧玩。但是作为目标倒也不是不行，就像他一样。
“可以啊！帮我实现梦想！”林双木抚掌大笑。
于莫惊喜地往前倾，瞪大了眼睛问林双木，“你希望我考一中吗？”
“当然啊！我要有个好朋友考上一中，我也骄傲啊！”林双木说，”我考上的是一中分校，你要是读一中，我们算半个校友，校运会和考试也在一起办的。”
于莫喜出望外，这是妈妈和林双木共同的心愿，她获得了双倍动力。
于莫心想，趁这一次，努力变成林双木喜欢的模样吧。
她决定等考上一中之后就跟林双木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