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宇卷日夜游神(五)

    听完这话,游光立时明白了什么,为了争夺一个所谓的世子之位,为了掌控权力,梁剑辉也好梁洪基也罢,他们都早已是一个人了。纵使有人现在在他们的阵营中,也决计谈不上我们二字,有的只是利益关系,彼此利用罢了。
    到了游光所说的地方,梁洪基这才知道,在他们齐国的治理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居住在这里的乡亲们,各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日子纵然过得清苦,可是守着几亩田几块地,倒也还过的去。
    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还要有贵族这样的人存在,他们生来就是要与底层百姓为敌的。为了自己的享乐,圈地打猎,坐骑马匹肆意践踏农田,毁了老百姓的生计,却还要死不悔改,仗着家中滔天的权势,剥削平民。
    他们的家园被毁,田地被夺走,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指望,连家都没有了。自然而然汇集在了一起,依靠着仅有的手艺卑微而艰辛的活着,这就是欢乐窝的由来,这里的人恨透了贵族,在他们心里没有什么高不可攀的贵族,而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如果说这是贵族会犯下的事,那么作为贵族之首的王族,你们……就是祸头子。”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游光并没有如何义愤填膺,没有咬牙切齿,因为即便心中不忿,她也不会随便冲别人发泄。对于梁洪基就更加不会,这个人游光看不透,才不会在他面前表露出真正的内心。
    看望过了欢乐窝的乡亲们,游戏这才安心的回去,生怕他们这些日子没自己送的银子,生活会过不下去。回途中,梁洪基不解那么多的人,大多都要靠游光给的钱来生活。难道他们也就从来不曾奇怪过,以游光这样一个女子,是如何不时便有一大笔银子,用来接济他们的。
    这话说出来就好像是在暗指,游光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营生一般,故此游光直接就瞪了他一眼,梁洪基也就不得不偏头躲过她的视线。但见梁洪基问了,游光也不在乎大发慈悲告诉他。
    ”他们当然不好奇了,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啊,我都告诉他们了。”
    没有想到,关于游光的事她竟丝毫不曾隐瞒,部都告诉了欢乐窝的人,一点也没有设防,这个举动让梁洪基为之震惊。
    “他们都知道,你是贼?”
    游光点了点头,看向梁洪基表示他用不着惊讶,欢乐窝里的每一个人,游光都信的过。只不过像梁洪基这样的人,对于信任应该是奢望,不相信别人,所以不被人相信。
    “因为我从小长大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啊。”
    这是第一次梁洪基对游光提及小时候的事,隐约察觉到什么异样的感觉,游光避过了他的目光,连道不必与她说这些事,又与她没有关系。
    “在这深受贵族倾轧的世道里,平头百姓想要生存,可不就得坑蒙拐骗吗?我哪儿错了?“
    见梁洪基没有再答,游光立即转移了话题,表示其实他之前的试探太没有必要了,连天子皇宫中珍藏的白玉如来都能偷出来,更何况是振临山庄的天子宝剑呢。
    “何以见得?”
    梁洪基听了觉得有意思的很,让游光倒是说说,到底怎么个原因。
    “那常家再如何功勋卓著,终究还是齐国的臣属,待他日大公子你成了齐国的王,想要那把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难不成,是因为宝剑有主,不好开口讨要。”
    说到这里,梁洪基语气正经了起来,不明白游光怎么知道自己就一定会成为齐国的王。他虽为齐王长子,却是庶出,自古嫡庶有别,没那么容易。深知这一点的游光给的回答,却十分自信和肯定。
    “谁知道?万事皆有可能。”
    这个呢,是游光的座右铭,从小到大一直受用。她只是不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对梁洪基的影响有多大,只听他开口道。
    “万事皆有可能,我喜欢你…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于梁洪基此刻凝视着自己,说出这话来,中间停顿的那下,让游光一瞬间误以为他的话还有别的意思。
    后来,风声终于没那么紧了,游光想着日子差不多,想到街上买点东西。梁洪基担心游光有事,一定要跟着去,游光反问原因,鬼使神差的询问梁洪基是否喜欢自己。听到梁洪基肯定的回答没有,心里莫名半分失落,随即心境开朗起来,那样就最好,于是也放心让梁洪基跟着。
    其实游光心里明白,梁洪基对自己关心在意,才不是为了自己这个人,而是自己手中的印信。他虽然没有明着提起,也没有冒险套自己的话,实际心里非常想知道印信的所在才对。
    在街上看到路边的摊子有卖铃铛的,想起用来送人正好,刚想付钱的时候,梁洪基便先放下了一锭银子,拉着游光的手走了。还没来的及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梁洪基拉着,游光只问道。
    “哎,你干嘛?我有钱。”
    梁洪基停下脚步来,看向游光问她难道没有看到,刚才摊子上的老板,看着她要付钱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白眼吗。
    “让一个姑娘家付钱,别人可以好意思,我不能不要脸。”
    难得能听到梁洪基说出这种话来,不由觉得还挺好笑的,游光禁不住放声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游光的心情就这样变得大好起来,开心的一路和梁洪基手拉手走到欢乐窝而不自知,连要把手抽回来都忘了。
    也是因为这样,这看似亲密的举动,落在乡亲们的眼中,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其中有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特别喜欢游光,看到她和梁洪基一起来,便开始起哄,表示原来他的小光姐姐已经有情郎了,本来他还想等自己长大了,就娶小光姐姐,现在没机会了。
    反应过来的游光已经把手收回来了,但是男孩本是玩笑一句,游光却感觉在梁洪基听来似乎很不高兴。只得马上打圆场,告诉他那个小男孩叫小满,今日便是他的生辰,自己特意买了礼物来送他。
    这时,梁洪基脸上隐约可见的怒意才渐渐消了下去,并问游光小满是和男孩,怎会喜欢这铃铛一般女孩子家家的玩意儿。游光表示这就真的是梁洪基看事只看到一半了,小满养了一只狗,但是很不乖,经常乱跑。
    要是不看好,或是丢了找不到,遇上歹人,给炖了吃了怎么办。系上一个铃铛旁人就会知道它是有主人的,那样也就省了许多麻烦。也因为是小满的生辰,乡亲们都很热情做好了饭菜,招待游光和梁洪基。
    梁洪基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所以只好将随身带着的一把匕首送给小满,让他可以保护别人,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小满收到礼物很高兴,对着梁洪基连声道谢。
    通过和游光的谈话,梁洪基也才知道有关小满的事,就是一个苦命孩子,父母在被世族家的恶仆强占田地之时,奋起反抗,结果丢了性命。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孤苦伶仃,没人依靠没人照顾,这样身世的孩子,在欢乐窝里还有不少,可见他们过得有多不容易。
    事情过去十天,离齐王印信被盗之事传出,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梁剑辉奉命捉拿盗贼,却迟迟无所收获。此刻他已经急得焦头烂额,而他不会想到的是,更大的麻烦和劫难早已经迫在眉睫。
    欠了梁洪基收留之恩的游光,按照梁洪基的安排,要将自己先前所偷的印信,放入梁剑辉府中,造成是他图谋不轨想夺取王位的假象。游光知道这是梁洪基终于要下手除掉他的大敌了,这也才是真正的梁洪基,他想要的从头到尾不过是那个世子之位。
    梁洪基让游光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因为若是换了梁剑辉他也一定会这么做,自己只不过是先发制人而已。游光不以为然,只表示。
    “但愿此事之后,你我再不相见。”
    这点是自然,梁洪基确切的告诉游光。出了这个门,办完了自己要她办的事,两人便是陌路之人,再无干系。听到这话,游光心中竟是难掩的惆怅,明明早知他是什么人,可是说到日后再无干系,游光却会不舍。但是终究她还是转身迈步走了出去,去做一件即将让她送命的事。
    在梁剑辉的府邸之中,等着迎接游光的是齐王的禁卫军,就在她要把印信放入梁剑辉书房之中的那一刻。禁卫军突然涌出,齐王、梁剑辉同在,同样的还有她这次行动的主使者梁洪基。
    就在游光离开之后,梁洪基入宫上报了齐王,表示有线人传来消息,印信是为梁剑辉所盗走,意在取齐王而代之。所以他才花了重金雇佣齐国第一女飞贼,为他偷取印信,这个时候游光应该正在交托印信给她的雇主。
    于是齐王和梁洪基一同到了此地,质问梁剑辉所为,虽然梁剑辉坚持否认表示一定是梁洪基陷害他,梁洪基嘲讽道到底是想陷害谁,梁剑辉便哑口无言了。直到游光被禁卫军拿下,梁洪基所说似乎已经证据确凿,可是梁剑辉直喊冤枉,齐王决定亲自审理游光。
    当齐王审问游光时,简单的只有三句话,一问游光可是盗取印信之人,游光回答是,二问游光可是受人指使,游光回答是,三问游光可是受梁剑辉指使,游光犹豫了,看向梁洪基所在的位置。
    却见他手中尽然握着自己送给小满的铃铛,因为是生辰礼物,小满很在乎断断没有理由被别人拿去,除非他被抓了。这一刻,游光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被抓到牢里时的那份心情,沉重到无以复加。
    梁洪基的意思很明显,让游光顾虑欢乐窝的乡亲们,而无法指认他。游光闭上了眼睛,回答齐王的问题,答案还是只有一个字。
    “是。”
    这是游光在梁洪基面前亲口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同样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这之后,游光被判以绞刑,在王都中央大街上,当众死去。她就是这样怀抱着对梁洪基的恨意而死的,因为她错信了那人,丢了宝贵的生命。
    冥王叙述完这一切,听着的鬼王心中万分不忿,对于夜游神的生前遭遇,这才真正理解了她对秦野仲的态度为何。在鬼王看来,秦野仲这一世根本就是活该,不怪夜游神讨厌他。
    和冥王谈完话后,气愤的连喝了好几杯茶,心想做男人做成他那个样子,真可耻。隐约感受到鬼王怒气的许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身边的油纸伞震动,鬼王便将伞打开,好让许诺的魂魄可以出来。
    “为什么生气啊?对身体不好。”
    话音刚落,鬼王便笑了出来,想到许诺本是大夫,说话总是这么三句话不离本行的。之后将夜游神之事告知于她,许诺静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没想到,我猜的不错,真的是因为感情呢。只怕夜游神曾经是喜欢过梁洪基的吧,可惜她看错了人。”
    关于这个,鬼王仔细一想来,好像还真是这样。夜游神若非曾钟意过梁洪基,便不会对已经转世的他还如此怀抱怨恨。
    “那是秦野仲自作孽不可活,我可不会同情他。”
    知道鬼王为夜游神不值,许诺也不好如何劝他,只希望他能平心静气下来,生多了气是真的容易得病。
    “放心吧,我早已不是人类,我是冥神,怎么会生病呢。”
    受到了许诺的关心,也知道许诺真的很在乎自己,鬼王情绪好了很多,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的鬼王还是叫着自己原来的名字褚熤,陋室书院求学第一天,开学的时候,需要按照学生们的资质分配班级。
    一开始,公告栏上所标注的成绩,便是作此用途。正当褚熤十分困惑自己为什么是第二名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分配的书塾,上述两个大字天班。这个书院是按照成绩将学生们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班,每三年招收一届学子,三年一结学业。
    这个闻名诸国的学术名府,自开创以来,培养了无数的人才,各个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是以,各诸侯王各过重臣,想方设法把自家孩子往里送,说白了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每个入学的学子都要先填写一份考卷,再由书院的四大院士联合审批,得出最后成绩。
    让褚熤不曾想到的是,蒋雨涵竟然也被分到了天班,可是转头一想她那成绩,好像还在自己前面呢,可不就是要被分在天班嘛。
    这是褚熤人生中第一次受到挫败,因为他丢了第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