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拜见祖母

    慕府是萧城正经的皇商大家,居然让一个小贼随随便便闯入,自然惊动了老爷夫人,所幸无人受伤,也没有丢失贵重物品。一清早的,管家慕有才便被老爷叫去训了话,责备其疏于职守。

    按照慕府传下来的经商规定:凡每月初一,核对账簿,置办货物。所以在慈安堂给老夫人请了安之后,慕老爷便乘着马车携众小厮先去了自家的瓷器铺。

    清华苑中一片祥和之色。

    “小姐,这都日上三竿了,该去给老夫人请安才是。”

    “哎呀,请什么安啊?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行。”

    慕清华对昨夜闯进房间的男人始终念念不忘,几乎彻夜未眠,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浮现男人俊美的面容和冷彻的明眸。直到几个时辰前听见鸡鸣的声音才略有些困意,没头没脑的睡了过去。

    “小姐,您不去请安,老爷又要责罚于我等人,会说是我们教坏了小姐的。望小姐体谅啊。”绣芸和众丫鬟早端了洗脸水送至床前,可奈何就是请不动慕清华。她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被子被踹到了一边,手中还紧紧抱着蚕丝绣花枕头。

    慕清华从小就有赖床的毛病,怎么都改不掉。

    “如今做了慕府大小姐,怎么赖床都成!”

    慕清华肆无忌惮的继续睡着,估计是嫌绣芸的声音太吵,便翻过身去趴在一片混乱的床上,用枕头紧紧堵住耳朵。

    “小姐,老夫人可是一路舟车劳顿,刚刚才进了府中,本想着亲自过来看你,但是被老爷拦下了,您若是不去,可真伤了老夫人的心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看来绣芸丫头还是有点脑子的。

    “知道了,知道了,为我梳洗打扮吧。”慕清华盘踞着坐在床沿,两眼迷离着,一夜过后竟生出了黑眼圈。

    彤儿和杉儿伺候慕清华洗漱过后,将她搀去梳妆台前准备梳妆。

    “小姐,今天还是梳您平时最喜欢的高山流云髻吗?”

    绣芸自小被嬷嬷教养着,学会了不少发髻的编法,像什么飘逸多姿的高山流云髻、端庄大方的彩云流苏髻、饶有风情的朝云近香髻,她统统编的出来。

    “对。”慕清华眯虚着两眼回答道。

    “是,小姐。”

    绣芸从菱花镜前取出一块雕花流苏木齿丹,将一头红棕发丝轻轻挽起,用一支梨花落金步摇固定住,垂下的发丝四处飘散,如倾泻的流光汇聚脑后。左耳边多余的发丝则捆成一股细长的辫子,几朵海棠小金花正好嵌在发丝之中,更添几分恬静。

    慕清华的白嫩的肌肤最适合素雅清新的妆容,所以绣芸薄施粉黛,只在慕清华的粉嫩白皙的脸颊上敷上了淡淡的樱花色腮红,一张小脸仍是那么美!有些灵动,有些俏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眼前的此情此景,慕清华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这句诗。

    “对了,绣芸,昨晚我交代你背书,可还记得?”

    慕清华闪了闪发亮的眸子,不提诗,她还想不起来有这么一出。

    “小姐,绣芸蠢笨,实在背不出古人的文章。请小姐责罚。”绣芸还没说完便跪在慕清华的脚边,等候责罚。

    “哎呀,绣芸姐,你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的。快起来!”

    慕清华对古人下跪的规矩真是烦透了。

    对了,规矩!家规!

    “绣芸,慕府的家规你总会背吧,背来听听。”

    “是,小姐。慕府家规:尊主敬上,无欺瞒,勿谄媚;事必躬亲,无偷闲,勿推辞;以礼待人,无喧哗,勿吵闹;怡情养性,无酗酒,勿聚赌;心性纯良,无敛财,勿盗窃……”

    “可以了,绣芸姐。想不到这么长的家规你都背得下来,厉害!”

    “小姐过奖了,慕管家规定,府上的奴仆皆要背诵。”

    “原来如此。”一袭樱花流彩织锦长裙拽地,袖口和裙摆处皆是花纹交错,点点樱花玉丝带衬着慕清华纤弱的腰肢,乳白色的鞋面上绣着几只翩翩于飞的蝴蝶,腰间缀着一个淡紫色百蝶穿花精锻香袋。

    慕清华一步一莲花,托起樱花裙在镜中翩然起舞,就像那轻盈的蝴蝶一般。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一打扮果然气质直线上升啊!

    清华苑位于慕府东南角,内有假山,莲花池,四面皆种上奇异花草。它与瑶依阁只有一条紫藤长廊之隔,穿过布满帷帐的弯曲回廊,向西行径,便看见一块匾额写着“慈安堂”,这就是慕府老夫人的住处了。

    进了内院,慕清华两眼望去,这里的花草与清华苑的着实不同,绿柳周垂,青竹挺挺,茂盛的紫鸭跖草攀附在大理石梨花案上,水中是一池的莲花菱叶,在微风吹拂中摇摇落落。

    三间垂花门楼,唯有中间这一座气度不凡,剔透玲珑。

    早有小厮为慕清华掀开纱帐,由绣芸引导着进了中间的屋宇,挑高的门厅、圆形的拱窗和石砌的墙角自不必说气派。

    刚一进门,慕清华就被高悬着的一副八仙添寿图深深地吸引住了,画上的八仙惟妙惟肖,神态各异,且都拿着一个仙桃,腾云驾雾,似乎正准备给什么人祝寿。

    大厅两侧还挂着青松白鹤图,图下的雕花檀木桌椅上摆放了两件顶好的玉浮瓶和一套象牙白玉瓷茶具。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碧透的玉圆环,旁边的盘里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的佛手。

    “小姐,该请安了。”

    绣芸看见慕清华痴痴的,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小声提醒着。

    “对对,请安。”

    绣芸悠悠地撩开内阁帷帐,请慕清华先进。

    慕清华托起硕大的裙摆跳进内阁之中,只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正堂高座,身着一件简单的素青色长衫锦服,头上插着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簪,枯槁的手腕上除了戴着那串老旧的佛珠,还有金丝镶嵌的翡翠镯子。

    慕清华知晓这便是祖母了,上前问候道:“清华拜见祖母。”

    “哎呦,我的小清华,快快起身,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清华已无大碍,望祖母放宽心,切勿担忧。”

    “是是是,我的清华最懂事了,听你父亲说你的气色渐好,今日看来果真如此,定是佛仙显灵。”

    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已经摘下手腕上的佛珠,悠悠地念叨“阿弥托佛”。

    “原来这儿的人都这么信佛啊,比当今尔虞我诈的人们要纯粹许多。”慕清华低头不语,暗自遐想。

    “清华,这是你最喜吃的枣泥糕和桂花糕,快尝尝。”

    “是。”慕清华挑了一块小巧的桂花糕,一口吃下,只觉得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清华,糕点虽好吃,却也要细嚼慢咽,有条有理才是。”

    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着绛紫色锦缎华服的妇人,那妇人梳着稳重的双刀髻,头发拧聚的地方插着宝石点翠兰花簪,眉眼之间尽是严厉。

    “清华,你嫡母说得对,女孩子家该是如此。既然你与宁府公子定亲,也当学着稳重些了,切不可丢了慕家的颜面。”

    不就是吃个糕点吗?至于涉及到颜面?古代高门大户里的女子竟是如此畏畏缩缩。

    “祖母和大夫人说的是,清华受教了!说起颜面二字,清华不由得想起昨日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差点在下人面前丢了脸,还引得三个婆子连连发笑。”

    慕清华忍耐下来,她明白嫡母在古代地位还是很高的,切不可冲突了。但她知晓大夫人话里有话,故意用自己的吃相来挑刺儿。

    既然嫡母摆明让自己难堪,故而她用颜面二字,把昨日涉事的三个婆子抖搂进来作为回敬。

    “哪三个婆子?竟敢如此骄纵,是不将大小姐放在眼里吗?”

    老夫人用凌厉的眼光审视着绣芸丫头,绣芸一下子憋红了脸,连大气都不敢喘。

    “祖母,是清华失了小姐的身份,真不怪那三个婆子取笑,而且她们又是大夫人屋里的人,自然是一等一的忠仆,对待主子肯定是无比恭敬。”

    “大夫人屋里的人,还这般没规没矩,实在不像话。”

    老夫人对这个宁远侯府出身的儿媳宁淑韵早有微词,虽说一开始嫁进慕府时,与自己的儿子算得上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可日子一久,愈发觉得儿媳粗鄙不堪,不仅不通诗书礼乐,琴棋书画,就连简单的刺绣缝补也一概不会。除了名字“淑韵”有些风雅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优点了。

    整日里仗着自己是宁远侯的亲妹妹,当今太子妃的亲姑姑,耀武扬威,趾高气扬,府中大小事宜皆要过问,就连手下的婆子也越发猖狂。

    “母亲,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吧?我手下的赖妈妈、钱妈妈都是跟我进府的老人了,怎么会不懂规矩呢?”

    大夫人抿了口上好的雀舌浓茶,缓缓落下手中的茶盏,眼神里丝毫没有惊讶。

    “大夫人,清华也觉得是误会。像大夫人这般宽厚亲切的嫡母,自然不会调教出对主子不敬的奴才。应是那三个婆子不知天高地厚,打着大夫人的名义在府中扰乱安宁。”

    慕清华故意瞅着大夫人装得楚楚可怜一般。

    “既然您说她们是懂规矩之人,不妨让三位妈妈过来把家规背上一背,如何?”

    “清华说的没错,快把那三个婆子带过来,我要亲自审查。”

    大夫人面露难色,她怎会不知手底下的婆子整日干些什么,家规估计早就抛诸脑后了。

    “母亲,您是有所不知啊,昨日老爷处置了赖妈妈她们,挨了十几大板,现在还趴在炕上起不来呢?等她们伤势好些,我自带来与母亲请罪。”

    “这个好办,祖母,可否借您身边的邹嬷嬷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