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风月楼——切磋

    “翠珋,你也太不懂规矩了,快下去!”花娘厉声训斥道。

    这花娘口中的翠珋正是薛大夫多年的相好,蝉联风月楼五届的花魁娘子。

    现下往日花魁的头衔没了,她自然心里不顺气,讪讪说道:“妈妈,是我不懂规矩吗?我好歹是风月楼的老人了,您想想我当花魁时,为咱们这招揽了多少生意,她一个新来的小丫头片子,会什么?!”

    花娘面露不快之色,反手就打了翠珋一个响亮的耳光,怒火中烧:“我没嫌你年纪大,让你参选花魁选举,已是对你最大的抬举。你非但不知足,还在我面前发横。”

    “妈妈,别动怒气坏了身子。”被选为新花魁的潇潇姑娘挽着花娘的胳膊,柔柔说道。

    又看向捂着脸的翠珋,眉眼间尽是不屑。

    “花无百日红,你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看看你如今色衰的模样,是个男人都嫌弃。妈妈顾念往日的情分,才赏你个巴掌。若换做是我,早拖了后面一顿收拾。”

    “你个小狐媚子,也敢在我面前吆五喝六。老娘我当花魁出尽风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勾搭男人呢,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

    翠珋怒目圆睁,张牙舞爪地正准备朝潇潇姑娘扑过来,不料两只手腕被身后冲上来的打手牢牢控住,发作不得。

    “翠珋不会疯了吧!”

    “一个老女人还有脸来选花魁,真是给妈妈丢人!”

    “也就她把自己当个宝了,甩脸色给谁看呢!”

    ……

    墙倒众人推。

    一时间,舞池上穿红着绿的姑娘们纷纷向翠珋投去鄙夷的目光。

    潇潇把手轻轻搭在花娘的肩上,眼波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弄的笑意,悠悠说道:“妈妈,这翠珋今日出此大丑,想必也是让客官们看尽了我们风月楼的笑话,今后找她的客人肯定寥寥无几。而且姐妹们与之不睦,您也是知道的,倘若她做出一些伤害我们的事,岂不是叫妈妈您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贱人,贱人,没一个好东西!”翠珋试图用脚踢那几个说自己坏话的女人,因为够不着,急的直骂脏话。

    花娘也是个精明人,怎会不知潇潇话中的意思。眼珠子咕噜一转,又细细打量潇潇那张俏丽的脸蛋,不禁连连点头:“潇潇姑娘说的在理!你们把翠珋关进她自己的房里,晚上我再行处置。”

    随后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布子堵住翠珋的嘴,双手双脚捆绑好才把她扛上了二楼。

    “这女人也怪可怜的!”慕清华喃喃自语道。

    虽然她曾伤过薛大夫的心,骗过薛大夫的钱,是个寻欢作乐的烟花女子,为世人所不齿。但沦落风尘或许并非她所愿。

    她说不定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大户人家的丫头,因为生活身不由己。

    又可能是逼良为娼进到这风月楼。

    翠珋挣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慕清华的眼前。

    花娘已经在为接下来的诗词大赛做准备了,这里摆茶水,那里添纸笔,忙的不亦乐乎。台上姹紫嫣红,莺歌燕舞,底下是鼎沸的人群,或斗酒、或与女子嬉笑玩乐。

    纸醉金迷,光影绰绰。

    男人饮了一杯案上的清酒,幽幽说道:“女人从来都是世俗的弱者。她们左右不了世人的眼光,也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慕清华内心隐隐作痛。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多么紧的封建教条啊!

    男人褪去了刚才的轻浮,略带敬畏之意看向慕清华:“公子与我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同为女子的不幸而感到悲哀。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叫慕清华。你呢?”

    “萧凌夜。”

    两人相见恨晚,心里已视彼此为知己。

    说话间,正厅已然布置妥当,十几张紫檀木桌椅分三排摆放于舞池前,笔墨纸砚样样俱。

    潇潇姑娘此时已换了身金丝薄烟翠绿纱舞衣,腰间丝带翩然坠地。只见她鬓发低垂,青丝缱绻,斜插一支梅花玉钗,简单又不失清雅。

    粉面上一点朱唇,眉似青黛,眸若深邃的冰湖,举止处透着一股幽兰之色。

    雅致面容上画着清冷的梅花妆,显现出丝丝妩媚,勾魂摄魄。

    颇有点“凌波仙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看得众人如痴如醉,心里直挠痒痒。

    花娘微微皱了皱眉头,仍以笑脸相对:“各位爷,潇潇姑娘将为大家带来一段由她自创的明月舞,此舞便是此次各位作诗的考题了。潇潇姑娘说了,若谁写出她心中所感,谁就可以与她今晚共度良宵。”

    此话一出,底下像炸开了锅似的。

    只听一个衣冠得体的少年说道:“妈妈,这题目也太刁钻了吧!潇潇姑娘的心意,我们怎么猜得着?”

    其余客人皆点头附和。

    “这个潇潇姑娘说了,各位爷满腹才学,若是与她心有灵犀,自会猜中。好,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花娘也是一头雾水,奈何潇潇姑娘是新选的花魁,自己还得靠她这棵摇钱树招揽生意,便问也不问,一口答应她的要求。

    忽然间琵琶声轻轻作响,婉转悠扬。

    潇潇姑娘和着音乐,把水袖甩将开来,绿纱舞动,灵巧非常,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徐徐绽放。霎时间,好像无数花瓣摇摇曳曳,飘荡着坠入舞池。

    她身轻如燕,步步生莲,腰肢细如柳枝,双臂柔若无骨。忽而柳眉微蹙,朱唇轻启,忽而抬腕低眉,轻舒玉手,宛若从画中走出的尤物。

    一时间,琵琶声嘈嘈切切,如乱珠落雨,她不由得加紧了细碎的舞步。

    清冷、灵动、飘逸!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慕清华一个箭步冲到檀木桌上,提笔写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何似在人间。”

    不一会儿,苏轼《水调歌头》的上阕就被慕清华洋洋洒洒的写了出来。

    萧凌夜只是坐在茶案上,独自饮酒,时不时望向慕清华,眼里都是柔情。显然,他对这些诗词歌赋提不上兴趣。

    随着琵琶声逐渐消散,潇潇姑娘玉足轻点,凌空一跃,忽的划出一道弯月,衣袂飘飘,如云絮落地。

    明月舞止。

    慕清华搁笔起身。

    与慕清华一同起身的还有三名气质文雅的书生,胸有成竹之势一目了然,看样子对于自己所做诗词颇为满意。

    身旁还有七八名愁眉苦脸的男子,手里握着蘸着一遍又一遍墨水的毛笔,却无从下手,空留一卷白纸。不一会儿,青儿便请了这几位男子回到原座。

    一曲舞罢,额间竟冒出点点汗珠,潇潇忙从怀里扯出贴身携带的梅花绣帕,擦了擦,幽幽说道:“潇潇在此献丑了!不知四位客官,哪一位先与我看诗作?”

    “潇潇姑娘,这是我特意为你所作的《明月诗》,请过目!”一个书生抢先说道。

    早有小丫鬟接过书生所作诗歌,呈上舞池。

    潇潇只扫过一眼,嘴角擦过一丝嘲讽,淡淡念道:“明月似玉盘,皎洁照夜空。”

    只这两句,便逗得众人捧腹大笑。

    那书生受了羞辱,不好待下去,拿了放在座位上的包袱讪讪离开。

    这时又一个书生说道:“潇潇姑娘,可否听一听在下的诗?”

    “您请!”

    “飞雪绕枝花透月,芳雨落沙凝成珏。风卷……”

    还未说完,潇潇姑娘又是一抹嘲笑:“公子所作,我竟不知所云。此刻正是酷暑,哪里来的风雪?”

    说罢,众人亦被逗乐了,前仰后合。

    书生羞愧难当,正想分辩。

    只听慕清华眉目清冽,悠悠道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