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北齐皇室

    自三年前,这片大地之上就没有了北魏,曾经统治北国数百年的鲜卑政权从此只是历史。其实早在五六年前,北魏的掌权者便是高欢与宇文泰,只是当时还各自立了傀儡皇帝,魏国还是有着名声。

    直到三年前,高欢因多年的伤病去世,从此之后,两个并存的政权便变为两个国家,宇文泰建立的北周,以及高氏家族北齐。高欢死后,其子高洋被拥护登基,其弟高澈与娄太后辅政。不过才十岁的高洋已是展现出身为王者的气魄,倒是使人欣慰。

    曾有许多人以为高氏一族是汉人,其实则不然,高氏本为氐族。氐族曾是北方六大少数民族之一,十六国时建立过政权。后北魏统一北方,便多次派兵镇压剩余的民族,多年来战争不断,鲜卑族对这六民族压迫不断,招致多次反抗,最后一次反抗,史称六部之乱。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叛乱,因为,这几个民族几乎不复存在。那次魏国派去平反的大将便是尔朱荣,这如神话般的战神带着契胡军,不但平复了战乱,还将六族之人尽数剿灭,为魏国永绝后患。只是未料到,不过二十年左右,氐族的后人又是占了这魏国的半分天下,倒当真是天意弄人。

    邺城的皇宫内,小皇帝与摄政王正一同看着奏折。

    有太监宫女进来摆上些茶点,又赶快退下,怕是打扰。看着寝宫内没有了外人,高洋快速地捏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二舅舅,你也快尝尝,这糕点味道还可以。”

    高澈摇摇头,继续专心地看着手中的奏折。“你换牙呢,还是少吃点甜食。”

    高洋点头,“知晓了。其实说到点心,还是之前宇文家那个小姐做的好吃。”

    “她如今已是周国的皇后。”高澈想要跳过这个话题,那些年的过去,实在是太过虐心。

    “陛下,摄政王,陆大人来了。”内侍进来禀报。

    “哦?”高洋双眼放光,“快请陆大人进来。”说罢看了眼高澈,“二舅舅,陆大人来了。”

    “听见了。”高澈知晓高洋在兴奋些什么,为何小小年纪却是这般八卦?

    曾经的少女已是退去了所有的青涩,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但却有着出奇的稳重与干练,毕竟,她在朝堂之上已是位同宰相,而这宫中的大小事务,也皆是由她打理。

    “陆大人,快快请坐。摄政王已是等了你许久。”

    陆锦婷并没有坐下,而是道:“陛下,可是曾听说过苍溪阁?”

    高洋看着高澈,高澈代为回答:“倒是听说过,传言甚是厉害。”高澈抬起头,“陆大人是想……。?”

    陆锦婷虽是回话,却是看着高洋,“陛下,臣近来想可否借助苍溪阁来寻找公主?”

    高洋皱眉,一提起自己那三年前失踪的妹妹,就忍不住心痛。站起身,“若是能够寻得,那自然是好!”

    “可是他们毕竟是江湖中人。”高澈皱眉,况且那苍溪阁还身处百越之地,背景甚是神秘,不得不防。

    陆锦婷听到高澈的话立即瞪大眼睛,眼中的怒气掩饰不住,“是属下越矩了,毕竟,摄政王可是公主的亲叔叔都不顾公主的死活,我一个外人何必多事!”

    “本王怎可能不顾嫣儿的死活!”高澈也被陆锦婷气得不轻,这几年两人相处的模式就是这般,陆锦婷不时地话中有话的刺激高澈。“这几年来本王派人到处寻找嫣儿都没有结果,那些江湖人又怎可能探知!”

    “你找不到人是因为你的人没用!”陆锦婷怒道,所谓的礼节也被抛到脑后。

    “好!那你就派人找,若是能都找到嫣儿,本王重赏!”

    陆锦婷冷笑,“摄政王可是觉得我还在乎你的赏赐吗?再者说了,陛下还未开口。”

    高洋叹口气,不是他不想说话,而是他根本就插不了嘴。陆锦婷虽是在齐国为官,尽心尽职,可是对于他们高家一直有着怨气。“陆大人,就依你所言,去找苍溪阁的人吧。毕竟找到妹妹才是大事。”

    “臣领旨。”说罢转身离去。

    某人将手上的奏折狠狠地扔在地上,对于她,他们高家也无可奈何,只得百般纵容,好在她也是有着过人的才华与治国头脑。外界都以为是陆家势力太过于雄厚,以至于即便是皇室也不敢得罪。而事实上,高欢对她的纵容是因为对于某人的愧疚,而自己,则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无奈。

    高洋站在一旁,啧啧道:“这陆大人脾气还真是不小,要是她成为我的舅娘,二舅舅你就有苦头吃了。”

    “看你的奏折!”心中的怒火无处发泄,只是可怜了高洋。

    苍溪阁上的最高层上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今日天气不错,是个赚银子的好日子!

    苍溪阁主走到第五层一剑房间门口,门上雕刻着一支梅花,细长的枝干上数朵盛开的小瓣梅花,即便是雕刻,也可感受那不可方物的美丽与清冽傲气。旁边还雕刻着一行小字,“孑然独立茫然天地间,轻馨不自顾。”

    苍溪阁主点头,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明明知晓屋内没有人,却依旧自顾自地进到屋内。

    待屋子的主人回来时,便看到苍溪阁主正反客为主地自斟自饮。“紫陌,你回来了!又去练剑了?”

    紫陌点头,一张美丽的脸上的寒意退去几分,只是依旧是使人难以靠近。精致的下巴,高挑的鼻梁,眼眶深邃,尤其是那一双大眼,随便一瞥,便已是勾魂摄魄,若是那柳叶眉不皱起,倒是幅绝美的山水画。

    “紫陌,此次任务不同小可,你随我一起去吧。”苍溪阁主对于此次之事十分地上心。

    紫陌酷酷地点头,“属下这就收拾行囊。”

    “嗯,我先去找墨阳。”

    苍溪阁主走到后山,便看到一个小小身影在舞剑,一招一式倒是有模有样。看到阁主,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那男孩一个帅气的收式,“阁主。”

    “念儿,你的剑法真是越来越好了,都快要赶上你爹了。”

    “还不够好。”可爱的小脸配上这严肃的小表情倒当真是可爱。

    对于这个孩子,苍溪阁主比较上心,一是同情他的身世,母亲下落不明,随父亲一同生活在此。最重要的是阁主也十分地喜欢他,念儿幽黑的大眼中总是有着熟悉的坚毅与勇敢,不过才五岁的他竟已是有了小男子汉的模样。

    “念儿,可是看到过你墨阳叔叔?”

    念儿没有回答,而是拉起阁主的手,带她向山中的洞穴走去。走到洞口后松开自己的小手,转身离开。

    “谢谢念儿。”

    “阁主。”一身灰衣的男子出现,面色白皙,眼中有着洞察世事的纯透,一身的仙风道骨。

    阁主直奔主题,“墨阳,要请你帮个忙。”

    看着苍溪阁主一脸严肃,墨阳自是知晓事情有些棘手。“阁主哪里的话,进来说吧。”

    这间山洞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其内却是别有洞天,一间石室内桌椅板凳床榻等物应有尽有,专门为墨阳闭关修炼准备。

    “墨阳,我要你为我找一人。”

    “阁主可是有那人的生辰八字?”

    苍溪阁主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此人是北齐的公主,是高欢唯一的女儿,三年前在皇宫之中下落不明,今年应是五岁了。”

    “还请阁主在洞外等候一炷香的时间。”

    “有劳了。”

    苍溪阁主站在洞外,一直思考着这北齐的公主究竟会在何处?深处宫中,怎会突然不知去向。北齐皇宫的探子回报,虽是名义上高洋与高嫣的生母皆是娄太后,但是实际上娄太后从未生育过,高洋实际上是高欢的外甥,被高欢收为子,后登基。

    苍溪阁主一开始曾怀疑过娄太后,怕是女人的嫉妒心作祟,后来发现根本就不可能,这娄太后的身上有着惊天的秘密。若是他国,掳走那孩子应是作为质子,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若是宫中人为之,那孩子可是还活着?

    “阁主。”墨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听起来十分地虚弱。

    苍溪阁主转头,便看到墨阳本是白皙的面色更是如纸,额头上竟是汗珠,想必是耗费了不少功力。“快坐下歇歇,真是辛苦你了。”

    “阁主,墨阳不才,无法准确找出此人的所在地点,只是知晓在北方,此刻安好。”

    “也是难为你了,她所在之处定是特殊,不然北齐这几年来派那么多人外寻也是无果。”知道那孩子还活着便好。

    “阁主,您可是知晓我师傅?”

    “自是知晓,南国风,曾经魏国国子监学士,后来四处云游,精通占卜、天象。”

    “此事还要麻烦他了,我这就写份书信给师傅。”平日里他也不敢轻易麻烦师傅,只是看阁主十分重视此人,便只好叨扰师傅了。

    “你师傅他老人家不是四处云游了吗?”

    “前几日来信,他如今在洛阳。”他师傅年纪并不老!

    苍溪阁主点头,“如此便辛苦你们师徒二人了,事成之后,我亲自去道谢。”

    走出石洞不远便看到转魄指导念儿练剑,念儿的脸上已是布满了汗珠,阁主有些不忍,“转魄,你让念儿歇一会吧,他都练了许久了。”

    那高大的身影转身,看着苍溪阁主,又看了看念儿,“歇息一刻钟。”念儿毕竟还是小孩子,笑着跑到溪水边拿起小石子就向水中抛去。

    “阁主可是有心事?”沙哑的声音倒是使得苍溪阁主十分意外,倒是没有想到平日里几乎一言不发的转魄竟是会主动与自己说话。

    “是啊,”苍溪阁主倒是不掩饰,“有个孩子走失,她的家人寻找多年无果,不得相见,即便再是心急如焚也无用。”不知为何,她今日这般感伤,尤其是看到念儿后。

    转魄看着不远处的念儿,“若是知晓那人一切安好,即使不相见、不相见也知足了。”

    苍溪阁主笑道:“你倒是想得开。”

    “其实一开始也想不开,看着她离开时,许久许久竟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了,曾有段时日竟是将她也忘了,后来……。,好些后才将她想起……。,再之后就发现原来自己此生已是没有了意义,连死都懒得去了。”

    苍溪阁主的眼眶一热,泪水竟是滚落,原来转魄竟是一还有着这么一段过往,很想知晓,那女子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手段,才能使得一人一生为她而活。

    不过三日,墨阳师傅那边便来了消息,打开那份书信,纸上连一个字都没有,只是画着一匹狼,虽是画,可却是可感知它那狡猾锐利的目光,脸上的一道伤痕更是添加了阴狠与狂野。

    苍溪阁主面色发白,许久后才道:“给邺城的人写信。”

    夏季在北齐之北的草原上也是水草丰沛,游牧人赶着自家的牛羊,在没有战火硝烟的天地间欢歌笑语,而再往北的库业城,却是另一番景象,不再是人烟稀少。纵横交错的街道上也挂着各式的货物,人来人往也是热闹熙攘。

    皇城之内,德丽阏氏看着远处自家的儿子,正看着坐在一旁习字的小女娃。“给少主和小公主端去些茶点,那小丫头吃不惯柔然的吃食。”

    “是。”

    郁久烈今年已是二十,但是身上的桀骜之气依旧是未退去,不过这两年来确实是沉稳了不少。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这么小的年纪便已是有着尖尖的下巴,虽是更添精致,但是也让人看着心疼。

    “丫头。”

    那小人儿慢慢地抬起头,一双宝蓝色的双眸在一瞬间便夺去了人的呼吸,如宝石般的大眼中有着看不透的淡漠。

    “吃点点心。”郁久烈细声慢语,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近来不知为何总是有着莫名的心慌与惆怅。

    然而,那小人又是将头垂下,继续写字,没有搭理她。

    郁久烈的暴脾气毕竟还在,一把抱起小人儿,将她放在腿上,将她小身板向后扳去,使得她躺在他怀里,面对着他。“说句话!”

    小人将头转向一侧,眼中满是不屈服的倔强。

    郁久烈无奈,只好败下阵来,轻轻地刮了下那小巧的鼻尖,“在家就这么厉害,出去可是还了得!”

    “这里不是我的家!”怀中人瞪着郁久烈,眼中满是怒气。

    “你说什么!”郁久烈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

    大眼瞪着郁久烈,“我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邺城!在齐国!”

    不知名的怒气突地窜起,脸色更是阴沉,一把见她提起,与自己四目相对。“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是这柔然的公主!是我的女儿!”

    小人儿依旧气势不减,只是眼中竟是有抹悲伤,“即便是你把我掳来,我也是齐国的公主,与你们柔然没有半分的关系。”

    “是啊!你是齐国人!”郁久烈咬着牙,已是被眼前这个五岁的孩子彻底激怒,打横抱起她走向一旁的水池,“你的爹娘杀了我柔然多少的将士!今日我就将他们的女儿淹死也不为过吧!”说着便要将小人儿抛向水中。

    一旁的大贺看着不妙,连忙跑来拉住郁久烈,“少主息怒啊!小公主年纪尚幼,您莫要与之计较!”

    “这么个没有良心的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郁久烈真的是怒了。

    “少主,少主!您快将小公主放下,您莫要吓到她。”大贺知晓郁久烈自是不会真的想要将小人儿丢到水中,只是她还太小,若是吓到也是麻烦。

    经大贺这么一提醒,郁久烈连忙看着怀里的人,小小的身体因为害怕已是瑟瑟发抖,一张本就是白皙的小脸更是惨白,眼中的倔强也掩饰不住那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与惊吓。

    一瞬间心就被击打般疼痛,连忙将她放下,刚想要哄哄她,却见她跑向一边,背对着郁久烈,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肩膀抖动,一声声抽泣在诉说自己的恐惧与委屈。

    “少主……。”

    “看好她。”

    邺城摄政王府,已是深更,高澈仍在书房中处理政务。

    “王爷,陆大人求见。”

    “快快请进。”

    看地出陆锦婷也是十分地着急,竟是穿着便服便来此。“我有嫣儿的消息了。”

    “真的?”高澈感到心中的一块石头终是放下,只是看着陆锦婷的脸色,看来是十分地棘手。“嫣儿如今身在何处?”

    “柔然皇宫中,三年前是郁久烈一人来皇宫中将嫣儿掳走。”

    “柔然!”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直接让他们放人,自然是不会同意,若是兵戎相见,嫣儿还在他们手中!”

    高澈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必须救出嫣儿,大哥可就嫣儿这么一个女儿。”

    陆锦婷哽咽:“若是嫣儿出了什么意外,日后黄泉之下,我又该怎么同夭夭交代!”

    “你先不要着急,总是还有办法。嫣儿此刻平安无事就最好。消息可是从苍溪阁得来的?”

    “是,刚刚得知消息,我便来找你。”

    高澈皱眉,“此事不能大意,我先派人去柔然打探些情况。你再试着与苍溪阁之人联系,看看是否还有其他的消息。”

    即便是夏季,夜晚的库业城依旧有些寒凉。郁久烈看了看躺在背对自己躺在床上的小人儿,轻轻问道:“丫头,睡了吗?”

    那精致的小脸上双眼紧闭,显然是没有入睡。“今天是我错了,别生气了。就是想要吓吓你,怎可能会真的将你扔进水中。”

    回答自己的依旧是沉默,郁久烈曾无数次的后悔,后悔自己那日进到邺城皇宫,本是想着刺杀高欢,却意外地看到了她。那双不染纤尘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如入了魔般,他忘却了自己的目的。

    再回过神时,不顾柔然王与阏氏的反对,她便成了这柔然的小公主。郁久烈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在她的身上却是倾注了所有的耐心,以及宠爱,大贺早就告诉过他,即便是他对她再好,也是徒劳,毕竟,她是高欢的孩子,有着那人身上所有的狠厉与无情。

    就因为这句话,他重罚了大贺,如今想来,这话竟是一点错都没有。

    “丫头,我对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