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缘起

    “着火了”程卿失神地看着黑幡,喃喃说道。
    “什么?”云伯安听得很莫名。
    那边厢,黄士季却一把抢上“着火了?!哪里?!黑幡?!黑幡着火了?!”
    他连珠炮似地发问,“糟了!一定是仡濮用了神火咒!这个混蛋!真要把我们都烧死在这!”他急得团团转,脑中拼命搜索着应对之策。
    程卿却似什么都没听到她看着眼前的越来越炽烈的火光,脑中突然浮起一幅从未见过,却莫名熟悉的场景。
    火光参天,一个满含怨恨的女人在歇斯底里地大笑着。
    “鹣鲽情深!好一个鹣鲽情深,哈哈哈哈哈。我便成全了你们!成全了你们!!”
    女人手中的剑直朝前方的男子刺了过去,程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了云伯安的钳制,跌撞着冲了过去,挡在那人的身前。
    长剑没入了她的胸膛,她低下头,看着鲜红的血从伤口中涌出,一滴,两滴,三滴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她松了口气,真真切切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救下了!她想着,总算是救下了,她想要救的人
    她感受不到疼痛,也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向后倒了下去,然后,被人扶住了
    是谁扶住了她?大概是云伯安吧她想着,转头却看到了严昱。
    严昱泪流满面,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
    程卿的心猛地一抽,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痛,从她的心间蔓延开来。她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可是手好重,抬不起来。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程卿想帮他擦擦眼泪,想让他不要哭,可却什么都做不了
    “砰”的一声巨响,把程卿带回了一片黑暗的现实之中,身后的塔门在响声中轰然倒地。
    “姐!”官云衣的叫声在身后响起,程卿茫然的回过身。
    “你没事吧姐!”官云衣一把抱住了姐姐。
    程卿机械地抬起手,抱住官云衣。
    “你们在做什么?”肖奉国问道。
    循声望去,只见严昱和仡濮两人,立在塔底正中,裹在二人身上的黑幡,已不知道何时掉落在他们的脚边,那些黑血也不见了踪迹。
    “严昱?!”肖奉国叫到。
    程卿放开官云衣,想过去,却又被云伯安拉住“先别过去!”
    “放开我!”程卿失控地叫到,可是她甩不开云伯安的手。
    “干什么?!这是怎么了啊?”官云衣不解。
    “这里不安全!大家先出去再说!”黄士季喊道,一边迅速移动到了靠门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有余地,这是他做人不变的原则。
    “严昱!你怎么了?!”肖奉国走到严昱面前,看到他满脸是血,吓了一跳,“你没事吧?!”他收起枪上前一把扶住严昱。
    严昱直勾勾地看着肖奉国,所有人的心都在嗓子眼提着。
    许久许久之后,他才抖了抖嘴唇,吐出两个字来“没事。”
    虽然黑色的血顺着他的面庞,嘴角,往下流淌着,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程卿颤抖着,她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随着这两个字一下子卸了去。身子一下子软了下去,还好被身边的官云衣和云伯安扶住了。
    “他死了么”云伯安皱眉看着与严昱对面而立,一动不动的仡濮,向身后的黄士季询问道。
    忽地,那僵尸一般的仡濮脸上重新浮起了诡异的笑容。
    “还没死,叫你们失望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僵硬地扭动了一下脖子。
    “你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官云衣看着严昱那个惨样,忍不住眼泪就出来了,她让云伯安扶着程卿,自己拿出湿巾跑过去给严昱擦脸,没擦几下又哭了起来,然后一把抱住严昱,越哭越伤心。
    严昱对官云衣的关切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看向程卿。他在看着仡濮,仡濮也在看着他,两人就那么互相看着。
    “咳咳,要不要出去?出去再说行么?!”黄士季看着场内这男男女女,两两相望,诡异又暧昧的场景,忍不住再度出声提醒。
    众人依次走出树塔,仡濮走在最后,当他离开树塔的时候,塔内突然现出火光,火势十分猛烈,不过一会,这巨树包塔就燃成了一个参天的火炬,将原本暗漆漆的洞内照得透亮。原本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山壁边缘也在火光中显现了出来。
    “看!那有条路!”吕义山指着远处的山壁喊道。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起,石壁之上,似有一条人工开凿的小道,蜿蜒向上,直通入半山腰上的一条山缝中,缝内并未被火光照及,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
    “走吧,趁着亮堂。”仡濮说罢,便自顾自地率先朝前走去。
    “你能走么?”肖奉国看着严昱。
    后者点了点头。可肖奉国还是不太放心,严昱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怕了,感觉已经去了半条命,让人实在无法相信他真的没事。
    “我总觉得这个仡濮,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你们别忘了,他来过这,而且他是唯一来过这还活着的人,不,他也不能算活着但他一定藏着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黄士季看着仡濮的背影,皱眉说道。
    “就算他真有阴谋,你也奈何不了他。”云伯安笑笑,“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咱们也没指望能活着回去。”他看了看程卿和严昱,又是一笑,转身跟着仡濮去了。
    “咱们得跟上那个仡濮!如果他真有别的图谋,我们跟紧点也好有个防备。”眼见着仡濮越走越远,吕义山沉声道。
    “能走么?要不能走,咱们再休息一会?”肖奉国无视吕义山的催促,问严昱道。
    “我没事。”严昱摇了摇头,再度肯定了自己的状态。
    吕义山再度看向仡濮的方向,然后转头看看女儿,后者还在给严昱清理脸上的血迹,吕义山轻叹了一声,又看向程卿“卿儿,你没事吧?”他这句关心倒不像作伪。
    “我没事。”程卿低头道,“走吧。”她整理了一下背包,然后快步向前走去,头也不回。
    黄士季忙快步跟了上去。
    官云衣看程卿走了,咬了咬嘴唇,把湿巾往肖奉国手里一塞“你给他擦吧!你是他老相好!”然后丢下目瞪口呆的肖奉国,往前追程卿去了。
    “云衣!慢点!”吕义山见官云衣跑得急,关切道,也追了上去。
    便只剩下肖奉国和严昱二人落在了后面。
    “真的没事?”肖奉国再度关切地问道。
    “没事。那个仡濮救了我。”严昱说道,眼睛看向仡濮的背影。
    “他救你的?”肖奉国不可置信道。
    严昱点了点头“嗯,走吧,先跟上他们再说。”
    说罢,他抓起背包,却被肖奉国一把抢了过去“你别背了,让我来吧。”他身后已有一个被包,便直接把严昱的东西反背在前面,然后一手抓枪,一手扶着严昱。
    “我真没事。”严昱抬起手摸了摸脸,“看起来有那么糟么?”他伸手拿过肖奉国手里的湿巾,又在脸上胡乱擦了几下。
    “七窍流血,你觉得呢?”肖奉国瞪了他一眼。
    “但实际并没有什么感觉。”严昱说道,他看了看手里的湿巾,“也不流血了现在。”他一边朝前走,一边再度伸手去拿自己的东西,却被肖奉国固执地挥开。
    与他们之间和谐友爱的气氛形成对比的,是程卿和官云衣之间的尴尬无言。
    两人分别回头朝严昱的方向看了几次,每一次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旁观的吕义山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极其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另一边的黄士季则是非常知趣地保持沉默,埋头走路。
    到了最后官云衣实在忍不住,拉着程卿快走了几步,甩开吕义山和黄士季。
    “你没受伤吧?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头看了看吕义山和黄士季,确定他们离得够远听不到自己说话了,官云衣才拉着程卿问道。
    “云衣我心里很乱”程卿心里真的很乱,她非常明确严昱对自己的感情,也非常明确官云衣对严昱的感情,并且也非常明确地对这两个人表示过,自己不可能接受严昱的感情。
    原因很简单,那个折磨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噩梦,是她的心结。而严昱,已经被确定,跟那个噩梦是有关联的,甚至可以确定,他是那个噩梦的制造者。
    他曾经对自己造成过非常可怕的伤害,不,加害者其实不是严昱,受害者也不是程卿可在那个噩梦中,代入感太过强烈而真实!
    程卿过不了自己的那关。如果真有前世今生,如果前世真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他们今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二十多年来不断重复的噩梦所给予的持续伤害,让她对这个在她噩梦里不断出现的恶魔充满了惧与恨,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情绪,是无法被淡忘的强烈情感,强烈到无论严昱今生如何善待她爱护她也无法改变。
    可是在树包塔内发生的事情让她完全错乱了。她百分之百的确定,在那个短暂出现的幻象之中,她心里充满的,是爱意。
    那个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的男人,让她无比心痛。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仇人,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程卿觉得自己完全错乱了,她所坚持的一切都在那个瞬间被完全打破了。
    程卿看着官云衣,欲言又止,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充满了歉疚感。
    “别说了。”官云衣微笑道,伸手握住程卿的手,“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程卿的眼睛蓦地湿了。
    “对我来说,你们都安然无恙,就好了。”官云衣微笑着看向前方,“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如果能,那一切都不重要了。如果不能,那一切还重要么?”
    程卿紧紧握住官云衣的手,心中突然释然了“是啊,没什么更重要的了。”她将手里的阴阳环脱下,给官云衣带上。
    “唉!”官云衣故意重重叹了口气,“我们这复杂无解的三角关系啊,我喜欢他,他喜欢你,你却是喜欢我的。”她嘻嘻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程卿被她逗笑了“是啊,我却是喜欢你的。”她说道,这明媚如春光的官云衣,谁会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