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丑时。空荡荡的街上漆黑一片,打更人是个老头,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一边敲锣,一边打着哈欠。锣声响时还和有犬吠。穆璟靠在墙角的大树后,细听打更人走远才出来。
隐约有零星几户人家点上灯,早起的小贩懒洋洋的起来造饭。
“这都四更了,穆璟哥怎么还不回来?”梧顷王府门口的石狮子旁站着个身穿粉色烟罗衫的女子,她倚在石狮子上,似乎想这样来增加勇气。
“小姐啊,您都等了一晚上了,身子怎么熬得住啊。”随身的丫鬟挑着灯笼,照出一小片光亮,女子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担忧。
“不行不行,穆璟哥去边塞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说好会见我的”
“要是等到天亮,被大公子发现咱们偷偷跑出来,肯定会挨骂的。”丫鬟说。
女子被催促的不耐烦;“行了行了,你自己回去吧。”
“小姐…”丫鬟揉了揉惺忪的眼却一下子看到什么,她顿时精神起来“小姐,看那里!”
不远处的人淹没在夜里,他沿着墙缓缓走来。
“王爷!”
“王爷!”
清风湿润,茶烟清扬。
躺在榻上的穆璟睁开了眼,感觉身子沉重的很,稍一用力还会有些阵痛。他下意识摸向伤口,已有纱布包扎。
“摸什么呀,你衣服是我脱得,伤也是我包的。你倒好,晕在自个儿王府门口,还是我给你抬进屋的。”
他一听欠揍的语气就知道是许霄弦那小子,又合上了眼。
许霄弦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皱眉发问:“怎么?才立了功回来,就遭人算计了?”
穆璟抬手枕在头底下,薄唇微启:“新上任的文官尉氏,把那件事翻出来闹上朝廷,是想弹劾本王来着。”
许霄弦一愣,收敛了先前油皮的样子:“你说的,可是六年前那件事?”
穆璟料到他会惊讶,点头。
许霄弦严肃起来:“时隔那么久,那件事一直无人敢提,那尉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掺和穆家的旧事。”
“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人会利用曾经的把柄,好除去我这颗眼中钉。”每每提及六年前的事,他总会顿失高高在上的傲气。
这时门外清脆的声音响起:“穆璟哥,铃儿给你送早膳来了。”
屋内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
女子推门径直走来,还是昨晚那件粉色小衫,只是一夜辗转反侧多了些褶皱,她定是没怎么睡好,还努力扬着笑,端来热腾腾的吃食。
“铃儿熬了粥,穆璟哥好些了吗?”
一声轻咳,身后响起许霄弦不满的声音:“许铃儿,你这一口一个穆璟哥叫的甜的,是记不得谁是你亲哥了?”
“呦,大公子,铃儿都没瞧见你。”她转头,桥横的大小姐架子一下子露了出来。
许霄弦撇嘴,伸手去抢羹勺:“正好觉得饿了,看来要你还有点用。”
“拿来!”许铃儿一把夺过“你又没受伤,急什么急?”
她盛出一碗放在穆璟旁边:“说来也是,穆璟哥,你怎么能伤成这样,不会是一直从沙场上带回来的伤吧!”
“铃儿”穆璟微微开口“女孩子就不要关心这些了。本王还有话要对你兄长说,你先回去吧。”
有伤在身的他说话声音不大,一开口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力。许铃儿委屈的看向许霄弦,只见他也熟视无睹的别过头去,只好作罢离开。
屋内穆璟支撑着从榻上坐起:“昨晚尉氏的人假扮衙门查案来行刺,挑明了是冲着六年前的事来的。牵扯到那件事,你也得多做小心,他不会那么容易收手的。”
“能把你梧顷王伤到,看来我确实得提防着了。”许霄弦长叹,看样子又要不太平一阵了。
“许霄弦。”
他起身往门外走,又被穆璟叫住。
“年少时太莽撞,让兄弟跟着一起受连累了。”
穆璟正坐榻中央,手肘支撑在大腿上,他低着头并不看他,那个向来高高在上的梧顷王,不曾向谁低过头,如今第一次有了愧疚的模样。
许霄弦摆手,不在意的笑笑:“祸是兄弟和你一起闯的,兄弟当初既然选择跟随你,如今出了事,自然也有我许霄弦一份。”
要说这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当然要数醉春阁为首。
红色灰泥围墙结合黑色的屋瓦,环护着这里,墙头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状,正中一个月洞为入口,挂有刻着“醉春阁”三个大字的匾额。围墙上挂了一圈的小花灯,夜里才被点亮。沿月洞进入楼廊,穿过便通向主楼,被朱漆刷过显得富丽堂皇,数道门帘垂落,角落里或供花设瓶、或安放盆景。连续的拱门和回廊,飘舞的珠帘和流苏。这里的建筑从不讲究什么端正严谨。
白日歌舞连连,入夜灯红酒绿。有琴声绵延,曼妙的女子朱唇不点自红,或虚或实,让人无法分辨实景与幻影。佳丽齐聚,却不是空有一副皮囊,要是不会上三五样乐器,就算不上醉春阁的姑娘。
这就是为什么附近琴楼和戏院常年生意萧条。
总之姑姑是这么说的。
“呦,这不是张员外吗。真是许久没来了。”姑姑一身桃花纹纱袍,在满席宾客里招呼着。
“柳姑姑!”满脸富态相的张员外迈着大步“都说岁月催人老,你怎么就老不了呢?”
姑姑一面摆着手一面笑开了花:“哎呦呦,爷别打趣我了,这儿年轻姑娘这么多,我可比不了。”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张员外转身对着同来的伙伴“看看,我夫人要是有柳姑姑一半讨人欢喜就好了。”
“可是家中那位又惹爷不悦了?张员外莫气坏了身子,早日休了她才好。今日在这儿好好快活!”
“好!”张员外一拍桌子“叫你们头牌来!”
柳姑姑笑笑:“这醉春阁头牌有五个,爷说得是哪位姑娘啊?”
不等张员外开口,他身边的几个男子就躁动起来,其中一个将扇子突然一收:“听闻醉春阁五大头牌各个仙姿佚貌,能歌善舞;但要说最妙,还是顾姑娘,传言说,顾姑娘人如褒姒,能诗会画。员外觉得如何?”
“就她了!”
姑姑掩面而笑,她真怕顾长洢又给自己捅娄子:“爷稍候,我这就去请顾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