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你姨母给我来信,说你娘亲病重

    宋之予盯着我的眼神不可捉摸,过了半晌说道“你若将今日所见之事说出去半个字,我定会让你死无全尸。”
    他的声音很轻,即使在这夏日,也阴冷的让我发抖。“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定不会,不会说出去什么”我颤抖的回道。
    他站起身,依旧背着月光,不显表情。“你可以走了。”
    我还坐在地上,肩膀颤抖着抬头看向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你会放过我?”
    “我原是想灭了你的口,不过,你若不明不白的死了你那个上官少爷定会追问此事”他顿了顿,接着说“说起来,你还真该谢谢你这个相好”
    原来他当真误会了我与承彬少爷的关系。但也得幸,我因此保住一条性命。
    我见他貌似真要放过我,连忙爬起来,紧张的不知所措的还朝他行了个礼,头也不敢回的一路小跑回住处。
    直到跑到住所外的长廊,我才慢下步伐来。想到刚才的事,心生疑惑。
    刚才那四皇子想要灭我口,想必是因为我撞见了那黑影男子。而那黑影男子又是谁?值得这皇子不惜杀害一条性命?不过仔细想来,刚才这宋之予显然同他平时的样子相去甚远,完全不见那轻浮张扬的模样,看来他绝不像大家想的那么简单。
    只是今晚连着发生了两件大事,我却一件都不能同人说起。
    想想真是有些憋屈。
    在布坊过了几日平淡的日子,这日,我又同秦文隆一道,去绣坊选新出的绣品。
    到了绣坊,秦文隆先去了仓房。叫我先将携带的桃子分给坊里的绣女们。
    我走进工房,没看见小婉。四下兜了一圈,和几个以前认识的绣女打了招呼,分了几个桃子给她们。
    巧心独自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我走过去递给她一个桃子,她惊讶的抬头看见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自从两年前月月走后,她就开始沉默不语,每日除了默默坐着绣花,也不与人交往。时间虽然过去了,但留在人心中的伤痛却没那么容易消散。
    两年过去了,怜芳已经是绣坊主要的管事绣女了。她姐姐怜霜因为受上官夫人喜爱,去年被亲自召进上官府里,跟在夫人身边伺候,也继续做绣女。我住的地方离上官老爷夫妇的福馨园很远,虽同住在府上,平日却很少遇见。
    我在工房等了一会儿,不见小婉回来,就去院子里寻她。只见徐姑姑匆忙的从大门进来,看到我吃了一惊,赶紧朝我跑来。我刚想和她打招呼,她就急冲冲的说“你怎么来绣坊了?我刚让小婉去上官府上找你呢”
    “怎么了”我看她慌张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你姨母给我来信,说你娘亲病重,让你速速回明疆”
    娘亲病重!“我娘亲她怎么了?怎么会突然病重了?”我惊惶的问。
    “我也不清楚,你姨母只是让你赶快回去。我刚帮你去市里找了可以跑远路的马车,你赶快回上官府上去拿点衣物,然后赶快回去吧。这里的事你不用管,我会和秦文隆说的。”徐姑姑说着将我往门外推。
    我听着她的话,脑子嗡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不觉地赶回府上住处,看见小婉正站在院里,看见我慌忙说“你姨母来信让你回明疆去,你母亲病重”
    “徐姑姑同我说了,我刚从绣坊回来”
    小婉见我眼神恍惚,赶紧把我拉进屋里,随意装了一些衣物,打好包提上,拉着我就去找马车。直到我坐上了马车,我才幽幽的问了一句“我娘亲会不会死啊”
    小婉站在马车外愣了一下,看着我说“不会的,你别怕,我等你回来。”然后和那车夫交待了一声,马车就开动了。
    我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了好长一会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里竟还攥着早上的一个桃子,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下来了。娘亲这些年一直身体有恙,严伯伯来信中也多次说到娘亲的胃痛越来越严重,而我却没能在她身边陪伴。娘亲只有我一个孩子,爹爹又不明不白的失了踪迹,她可以依靠的还有谁?若是娘亲真的离开了我,我能依靠的还有谁?
    我满脑子不安的渡过了马车上的四日,马车终于在下着小雨的下午到了明疆。我远远的就掀开了车窗朝家的方向望去,还没等到家门口,我已经跳下了马车,朝家里奔去。
    门是半开的,我听见哭声传了出来,我朝里面走去,看见严伯伯夫妇围在床边,上面躺着娘亲。严伯伯听见响声转头看见我,欲言又止,我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的。我走到娘亲面前,看她闭着眼睛,脸比我上次见她又清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我跪在她床边,颤抖的手握住她的手,那么冰冷,冷得我刺骨。
    “娘”
    “我回来了”
    她就那样平静的躺着,我终于意识到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走了她还来不及见我最后一面,就这样,走了
    严伯伯的手触到我肩膀的瞬间,我瘫坐在地,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太迟了
    黑纱,白绫,小雨。
    我跪在娘亲坟前,恍惚的烧着黄色的纸钱。面前的火盆燃起刺眼的纸灰,刺痛着我的双眼。严伯伯夫妇和镇里的一众人站在我的身后,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白色孝服。
    我没有哭,只是麻木的烧着手中的纸钱。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着如果当初没有去中城,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她会不会身体会好一些。但也会想,我以前这样顽皮总惹娘亲伤心,会不会留在娘亲身边她也不会开心。又想着,我在府里喜欢少爷或是帮忙排纸影子戏的时候,娘亲是不是正难过的倚在病榻上,孤独寂寞。还想过,早知今日,不如当时就让娘亲帮我随意介绍个人家嫁了,如今也不会一个人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而我,连句遗言都没有听到。
    “忆芗,乡亲们都忙碌了大半天了,伯伯先招呼他们回去可好?”严伯伯走到我身后,缓缓地说。
    我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好,严伯伯,替我谢谢大家。”
    我听见严伯伯和乡亲们离开,姨母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忆芗,丧事过了,你还打算回中城吗?”
    “回,麻烦姨母帮我叫辆马车,我明日就回。”
    “这么快?你可以晚些天再回去”
    我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我如今多在这屋子住一天,就会多一份触景生情,更难受”
    姨母叹了一口气,我听见她走得时候小声说了一句“可怜孩子”。
    可怜孩子?我这个曾经在田间没心没肺调皮捣蛋的孩子,如今却成了别人口中的可怜孩子。是啊,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我,只能留在回忆中了。现在的我,必须要坚强的面对生活,这样,娘亲才能放心。
    我回到家中,收拾着娘亲的遗物。我打开一个雕花木盒,里面整齐的摆着一些碎银和这两年来与我来往的书信。这些碎银是我国年时捎带回来的,如今才知道,她一直舍不得用,当宝贝一样放在这雕花木盒里。我不敢细看那些书信,怕自己又忍不住悲伤。我将自己的衣物全部包了起来,把这雕花木盒放在最上面。
    这精致的雕花木盒是娘亲唯一值钱的东西,这是娘亲娘家留给她的。小时候我总吵着要,娘亲也未曾给过,只说这盒子里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开玩笑说等我出嫁了就给我当嫁妆。而如今,我还未嫁,却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它。
    我盯着这木盒子发呆,无意间发现这盒子背面还有个小铜环。我正觉得奇怪,不懂这铜环的意义,忽然发现这铜环四周有一圈印子,仔细一看,竟是个抽屉。
    我把抽屉拉出,看到里面摆着一个银色的錾子,錾子的上方是一朵盛开的莲花。我这才想起,儿时也曾见过娘亲总是端详着这根錾子,后来就很少见到了。只是这錾子,怎么感觉在别处也见过。突然脑子一闪,这不是和媛姐姐整日戴着的那个荷花錾子一模一样!
    想到这,我很是惊讶!
    媛姐姐曾同我说过那錾子是她爹爹在她去中城前给她的,所以她整日戴着。但为何,与媛姐姐素不相识的娘亲会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錾子?
    娘亲如今已经去世,这答案,怕是只有回中城问媛姐姐才能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