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刺客来袭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转瞬却变成了腥风血雨,客人们四处逃窜,潇湘馆内一片混乱。
    苏易烟被人群挡住了视线,心急如焚,飞身攀住屋顶垂下的彩带,直上半空,望见姜承和杜如音在刀光中滚来滚去,情势凶险无比,旋即摸出火枪,连发数弹。
    几名刀手听得破空之声,纷纷回刀拨挡,有动作慢的被击中前胸或后脑,当即毙命。
    姜承和杜如音趁机起身,却见又有十几名黑衣人闯入楼内。
    便在这时,一名伙计斜刺里杀出,手舞一条长凳,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只是一通乱砸。
    杜如音偷眼望去,见是结巴,不由得心里一紧,她知道结巴不会武功,想必他以为这只是寻常的打架闹事,作为潇湘馆的伙计,自当挺身而出。
    但见黑衣人一阵乱砍,结巴手里的板凳连同他的身体,俱被砍得七零八碎,残肢横飞。
    杜如音悲愤交加,怒叱一声,迎了上去。
    苏易烟射杀二人之后,姜承原本可以带杜如音从后门逃走,不料杜如音反向前冲,姜承阻止不及,只得紧随其后,两人登时又陷入包围。
    苏易烟双腿盘着彩带,倒挂空中,不停地开枪射击。
    忽然,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挥舞袍袖,将纷至沓来的子弹悉数扫落,接着擎起铁斧,将最后一颗子弹磕了回去。
    这一下速度奇快,“啪”的一声,正中苏易烟小腿,剧痛之下,她无法再盘住彩带,双腿一松,头朝下撞向地面,好在她轻功绝佳,纤指点地,一连翻了两个筋斗,单腿跪在一张桌子上。
    姜承夺过一柄钢刀,向那人脸上瞥去,但见他黑巾裹头,只露着窄窄的一道脸颊,上面疤痕密布,原来是在杜如音房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破脸男。
    “是他!”
    姜承心中咯噔一下,当时两人只过了一招,但破脸男浑厚的内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激战这半晌,姜承和杜如音虽已击毙数人,但他的一条胳膊血流不止,再跟破脸男纠缠起来,迟早会支撑不住。
    姜承萌生去意,向苏易烟叫道
    “你先走!”
    苏易烟小腿受创后,轻功大打折扣,深知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拖累姜承,也不逞强,单腿一弹,飘出后门。
    破脸男疾步如飞,抢至姜承身前,铁斧当头劈落。
    姜承横刀招架,只听“锵”的一声大响,铁斧虽被弹开,姜承的九黎枪刀却也脱手坠落。
    杜如音急忙护在姜承身畔,反手一剑,直指破脸男小腹。
    破脸男却不加理会,铁斧旋风般卷向姜承。
    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令姜承应变不及,只得抽身暴退,撞在后面一名黑衣人的身上,双双摔倒。
    强敌环伺之下,姜承自知处境无比凶险,刚一沾地,便欲跳起来,不料被他压在身下的黑衣人双臂一环,将他拦腰抱住。
    周围几人见有机可乘,纷纷挥刀砍来,姜承只能奋力扭摆身体,却因行动不便,接连中刀。
    杜如音一剑刺入破脸男小腹,扭头望来,不禁花容失色,剑势圈转,从几名黑衣人喉间一一划过。
    姜承见破脸男负伤倒地,心中一松,但觉体内的热量正飞速外泄,意识也渐趋恍惚。
    黑衣人伤亡过半,无法在瞬间形成合围之势,杜如音趁机提起姜承,贴地一掠,出了大门。
    众杀手随后追赶,却听一声大吼,一名魁梧粗壮的大汉拦在门前,正是郝三,他掀翻一张桌子,抡将起来,虎虎生风,口中叫道
    “小姐快走!”
    杜如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略一迟疑,瞥见门旁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早已不知去向,于是携姜承跳上马背,挥剑斩断车辕,绝尘而去。
    一口气逃出十余里,杜如音拨马钻进一片树林,再看姜承双目紧闭,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芳心一颤,急忙勒住马,将他抱下来,探探鼻息,十分微弱。
    杜如音眼圈一红,从衣衫上扯下布条,一边为姜承包扎伤口,一边低泣道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
    经过杜如音的细心包扎,姜承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仍没有醒转的迹象,她六神无主,握了握姜承的手,但觉冰冷异常,于是把姜承抱入怀里,恨不得把她的体温全部交换给姜承。
    “不要死,不要死……”
    杜如音摩挲着姜承冰冷的脸颊,一时柔肠寸断
    “你是好人,老天会保佑你的……”
    一言未毕,放声痛哭,直哭得筋疲力尽,她往树上一靠,闭上眼睛,回想与姜承相识的一幕一幕,仅仅七天,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那么快活,不知不觉,她拥着姜承睡着了。
    树影婆娑,月色渐渐退去,当第一缕晨光照进林子的时候,姜承的身体微微一动。
    杜如音立时惊醒,看见姜承缓缓睁开双眼,芳心大喜,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双眼睛点亮了
    “你醒啦?”
    姜承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废话,难道是诈尸?”
    杜如音神色忽地一变,将他狠狠推开,侧身跳到一旁,倒不是因为姜承的话,而是她惊觉自己正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直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姜承面前。
    姜承给她一摔,周身伤口无处不痛,忍不住惨叫一声,气道
    “你想抱就抱,想扔就扔,跟你在一起真够倒霉!”
    杜如音明知自己不对,却不肯说一句道歉的话,冷笑道
    “跟谁在一起走运,你就找谁去。”
    姜承哈哈一笑
    “趁我昏迷的时候,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无礼之事?”
    “再胡说,我就杀了你!”
    杜如音怒声叱呵剑尖一指,抵住姜承心口。
    姜承轻轻一叹
    “反正我活不久啦,能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
    杜如音缓缓撤剑,猛一顿足道
    “都是你不听我的话,才惹来这场大祸!你不但害了我,也害了结巴和郝三,跟你在一起,我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姜承自觉理亏,也不去跟她争辩,躺在地上闭目养神。
    杜如音还以为他又昏了过去,心中一紧,语气甚是关切
    “你怎样?”
    姜承轻声说道
    “我想去趟丹中城,一来见见红豆,二来避避风头。”
    见姜承仍不死心,杜如音又气又恼,但终是无可奈何,叹口气道
    “好吧,我们何时动身?”
    “是我自己,不是我们。”
    姜承纠正杜如音的说法,旋即正色道
    “仔细想想,我确实挺对不起你的……”
    杜如音道“还用得着仔细想?你本来就对不起我!”
    姜承道“所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你回去继续做你的馆主,我也继续查我的案。”
    杜如音神色一凄,颤声道
    “你……你要跟我分道扬镳?”
    短短一句话,泪水已经在她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
    姜承见她伤心欲泣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起身握住她的手
    “经过昨夜那场恶战,我们已经变成了一条绳上拴着的两只蚂蚱,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不跟我走,我绑也要把你绑在身边。”
    杜如音破涕为笑
    “你现在这个样子出不了城,我去给你买一套新衣服。”
    说完,她唯恐姜承变卦似的,飞身上马,匆匆而去。
    姜承苦等到正午,杜如音才策马而归,将一包衣物丢在他面前
    “潇湘馆被查封了,官府还发出告示,缉拿我们两个。”
    姜承一怔,听她语调悲沉,心中万分过意不去,默默地换了衣衫,走到她身后,勉强笑道
    “别难过了,等今后安定下来,我想办法给你重新盖一座潇湘馆,保证比这个更大更漂亮。”
    杜如音双肩抖动,抽泣着道
    “再大再漂亮,也无法同这一座相比,它……它……”
    “我知道,我知道。”
    姜承理解杜如音此刻的心情,潇湘馆由她父亲一手创建,经过七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对她而言,潇湘馆便是父亲留给她的一件遗物。
    为了哄杜如音开心,姜承又打趣道
    “没了潇湘馆,不是还有我吗?大不了我再多倒点霉,照顾你一辈子好了。”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杜如音头也不回,但语气明显已经好转
    “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珍惜,还会照顾别人?”
    姜承举三指发誓道
    “如果做不到,让我天打雷劈!”
    杜如音猛一顿足,眼睛一瞪姜承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真的需要你照顾,谁让你发这毒誓了?
    说话间,她摘下马背上的包袱,里面有纱布、金创药,那是为姜承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假须、假发等等。
    “你还会易容?”
    姜承没想到,除了他以外,杜如音也会易容换貌的本事。
    “都是跟我爹学的,雕虫小技,我们遭了官府通缉,自要乔装改扮一番才行。”
    姜承当即盘膝坐好,任由杜如音在他脸上乱涂乱抹,但觉她双手温软柔嫩,受用至极。
    杜如音一边为他粘胡须,一边质问道
    “有件事我要问你,那个苏易烟是什么人?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呀?”
    姜承坏坏地说道
    “她以前是一个可怜的姑娘,后来和你一样迷恋上我了,就一直跟在我左右,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
    “姜承!”
    杜如音微微发怒
    “你看,你看,胡子粘歪了,还得重来!”
    说着,杜如音冷不防扯下一绺,痛得姜承“哎哟”一声,她好似出了一口恶气,抿嘴坏笑不已。
    片刻之后,两人摇身变成了一对翁妪,杜如音将姜承扶上马背,牵马出了林子。
    “老太婆,你怎么不上来?”
    “男女有别,我怎好与你共乘一骑?”
    姜承故意装成老态龙钟的样子,弯腰咳了咳
    “说得也是,咳咳……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咳……到了这把年纪,可不能晚节不保。”
    “什么晚节不保?”
    话音刚落,杜如音立即反应过来,双眉一蹙,却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
    两人溜出蒙日城,卸去乔装,雇一乘马车,奔赴丹中城。
    一路上,在杜如音细致入微的照料下,或者说在神秘血脉的蕴养下,姜承的伤势迅速好转,到得丹中时,已恢复大半。
    自古以来,丹中便是烟柳繁华之地,有一种温婉、妩媚的气质,满城风月,青楼莺馆都建在街面上,而“凤鸣院”却位于一条偏僻的侧巷内,上下两层,门面狭窄,与潇湘馆相比,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姜承和杜如音踱进楼,唤道
    “有人吗?”
    像青楼这种地方,早晨通常冷冷清清,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姜承皱了皱眉,隐隐感觉不大对劲儿。
    两人拾级而上,一眼望去,共六间屋子,皆是房门紧闭,死气沉沉,杜如音唤一声
    “红豆……”
    她走到第一间房前,抓向门柄,姜承却按住她道
    “我来。”
    在姜承眼里,杜如音不过是个阅历浅薄的小姑娘,未必会如他一般存有戒心,说着话,他猛地拉开门,顿觉眼睛一花,一支弩箭激射而来。
    姜承早有防备,侧身操住弩箭,甩手掷回。
    便在此时,躲在房中的杀手已弃弩提剑,向外冲来,与回掷的弩箭迎个正着,不偏不倚,恰中咽喉。
    姜承这一用力,胸前伤口迸裂,鲜血渗透外衫,一片殷红。
    杜如音拔剑在手,向屋内瞧去,陡听“砰砰”数声,另几间房门同时被撞开,各有一队黑衣人挥刀杀出。
    杜如音在后面用力一推,姜承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跌了进去,杜如音背靠门板,将他关在屋内。
    姜承爬起来,推了推门,却被杜如音死死倚住,听得外面金铁交鸣之声甚为激烈,他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拾起地上的长剑,对着门板劈过去。
    一剑劈出,他便觉不妥,此时杜如音正倚着门板,倘若误伤到她,可十分糟糕,于是急忙回剑,透过劈开的裂缝向外观瞧。
    门突然开了,姜承收势不得,向前一扑,与杜如音撞了个满怀。
    两人摔作一团,姜承压着杜如音手臂,杜如音枕着姜承胸膛,五名黑衣杀手则东倒西歪地散布在他们周围。
    “都解决了?”
    姜承歇了口气,问道。
    杜如音“嗯”一声,将一件物事举到他眼前,那是一枚象牙腰牌,上方横刻“狼卫”二字。
    姜承一言不发,将腰牌揣入怀中,扶杜如音坐好,这才发现她伤势极重,尤其是其中有两处特别重几乎都可以致命了!
    姜承急忙封住她伤口附近的穴道,捡起落在地上的包袱,取出纱布和金创药,打算为她包扎。
    杜如音却左躲右闪,执意不允。
    姜承料她生性腼腆,羞于在男人面前裸露肌肤,遂不勉强,将她抱进屋子,关门而去。
    姜承在门外伫立一会儿,又摸出那腰牌看了看。
    狼卫在十二亲军卫中最是特殊,由狼主直接统辖,能差遣狼卫追杀至丹中,这个权力绝对非同小可,满朝文武,似乎也只有勃尔赫泽能够做到。
    姜承叹了口气,跨过几名黑衣人的尸首,来到第二间屋外,向内一瞥,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竟捆着三位姑娘,而她们身后的床上,还躺着一名女子,胸前鲜血淋漓,手臂软软地垂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