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承明元年,六月末大雨连绵,太上皇拓跋弘病重,夜急召皇太后入殿托孤。

    冯淑仪赶到大殿时,拓跋弘刚刚醒来,整个人斜靠着软塌,白着一张脸像是秋天的枯叶,风一吹就没了似的。旁边伺候的小太监手里端着绿琉璃碗中的药汁氤氲着白色的药气,连屋子里都弥漫着药的苦味。

    看到冯淑仪进来,拓跋勉弘强把身子支起来一些,脸上浮起的笑意倒是显得精神也好了些。

    “淑仪你来了。”

    “是,皇上身体可好些?”冯淑仪接过小太监手里的药晚碗,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我的身子如何你心里不该最清楚吗?”拓跋弘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就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如何一般。

    “我瞅着皇上的的精神是好了些,想来这药是起了几分作用的。”冯淑仪捧着药碗,笑道:“皇上该喝药了。”

    “淑仪这药太苦我不想喝。”拓跋弘就如小孩子一般皱着好看的眉头还带了几分委屈。

    “皇上不要任性,太医说了这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您的病才能控制的住。”

    拓跋弘不愿喝药只是像个孩童般固执拽着她的衣袖,她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站在床前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脸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拓跋弘素来最讨厌她这副样子,什么话都藏在心里,这么些年每次两人起了争执她就这样一副表情,拒人千里之外,半点解释的机会也不给。

    “你别这样笑,假的叫人恶心。咳咳——”

    拓跋弘气不过,刚想开口说上两句,可这已经残败的躯体实在是不允许他再和人置气了,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倒是先呕了一口淤血出来。

    冯淑仪这才抬起头,看到这样的拓跋弘她也终是于心不忍,上前一步递上了手绢想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迹,不料手腕却被拓跋弘狠狠的攥住,猛地一拽自己便跌在了软榻上,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朕的身体如何太后娘娘心里不清楚吗?朕不喝这药不正是如了你的愿,这一日日的拖下去你这是在恶心谁呢?嗯?冯淑仪你就这么恨我,要我的命还不够非得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恶心模样才觉得开心?”

    拓跋弘向来是一副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即使在病种也颇有病美人的风姿,这样失控的模样她倒也是很多年没见过了。

    只是——

    “你都知道了?”冯淑仪伸出手替他擦拭去嘴角的血迹,又靠近了几分细心的拢了拢他散落在面颊上的碎发。眼神难得多了几分柔情

    “我恨透了你是真,当然陛下您就算是如今这副病体也是别有一番风姿,我想看陛下受尽病痛折磨的样子怕是注定要失望的。”

    “你恨透了我,可我却爱惨了你,你可知道?”

    “陛下此言太重,淑仪怕是承受不起。”听见拓跋弘说爱她,冯淑仪也只是浅浅的笑着,这样的话她听了许多遍,现在倒也是分不清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了。

    “怎么,我拿这条命像你证明你还是不信我的心意?”拓跋弘倒也冷静了下来,靠在软垫上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眼里的温情也不复存在。

    “做了太后的人果真是铁石心肠”

    “不比您,为帝者自是要弃情绝爱的。”冯淑仪起身温了一杯茶,递给拓跋弘柔声说道“喝些水润润嗓子吧,我们也好些年没有这样好好说过话了。”

    “这算是可怜我这将死之人?”拓跋弘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说些什么呢?自从阿弘出生你便再没和我这样说过话。”拓跋弘笑了笑,眼睫轻垂,盯着手里的茶杯把玩起来。

    “你也该是恨透了我,可我一点也不后悔。你大概不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只是那时候你是父亲的女人,我这样在背地里偷偷喜欢你喜欢了那么多年,奉你为皇太后叫你母后的时候其实我嫉妒的快要发狂。我不敢亲近你,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怕你讨厌我,怕你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冯淑仪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拂开了拓跋弘的手,向后退了两步。

    “我是这大魏的太后,以后会是太皇太后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今个陛下也伤了神不如晚些休息。”

    “我这一闭眼怕是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不是吗?”拓跋宏的脸色愈发灰,眼神都涣散了几分

    “冯淑仪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可曾对我有半点上心?”

    “我待陛下从头至尾都是一心,母慈子孝是哀家答应先皇的。”

    “好,好,好!好一个母慈子孝!”拓跋弘盯着跪在地上的冯淑仪,愣了良久突然大笑起来

    “你说——若拓跋宏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这皇太后又该如何自处呢?”拓跋弘的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盯着跪在帷帐薄纱外的女子,若有所思的笑了起来。

    “皇上,何必呢都到了这个份上。”冯淑仪还是浅浅的笑着,掀开了帷帐伸手主动的牵住了他的手,抱住了拓跋弘的脑袋轻抚着他的后背,就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拓跋弘没想到冯淑仪会突然抱住自己,她身上好闻的花香充盈在鼻尖,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记忆里的女孩,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裙,尖叫着把自己扑了一个满怀,两人一同跌入了湖里,背后是一根银箭直直的插在土壤里泛着幽幽的光。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这个机会的。”

    冯淑仪就这样抱着拓跋弘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脸上任旧挂着得体的微笑,眼角漫出的的眼泪滴在他已经渐渐没了温度的手背上迅速也变得冰冷。

    “拓跋弘,我们也算两清了。”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藏在小木柜里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用力咬住自己的小胳膊努力的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史记:承明元年六月辛末日,太上皇拓跋弘驾崩于永安殿,年仅二十三岁,谥曰“献文帝”葬于金陵

    有人说,拓跋弘的死是冯太后一手策划的。这样的声音在传出来的不久就被冯太后用强硬的政治手段镇压了下去。

    十五天后太子拓跋宏正式临朝,冯太后二次临朝称制,改年号: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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