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海蓝，雪原在场的每个人或仙，都很关心这场战斗的胜负。
是作为胜方碾压失败者，还是作为败方被践踏，似乎只有这两种选择。
天师老头望向远方，那里只有茫茫雪色。
他爹带着对方走出太远了。
他有些失神，思绪从雪原飘飞，回到天宫，回到曾经的仙门，想起了许多少年时光。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些习武修仙的人，连舍身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曾经，他也是有过热血豪情的。
也想过征服大陆，挑战南北。
而今呢，却十分珍惜这不老不死的身体和完整的魂魄，倒不在意缩起来还是藏起来了。
若他爹胜了，他们自然能好好扬眉吐气一番。若是没胜，败了，他只敢带着其他人匆忙奔逃吧。
若战呢？
若舍身就死呢？
从他谨慎成熟的眼光看，这样做毫无价值。
司建心内也有些怅惘。
这场面跟昔日天宫何其相似，那时，大家也一心指望天帝，可天帝在向时风面前，也只是个天资好些的后辈而已。
仙力积累何其重要？十年百年跟千年万年，就是天差地别。
那些只贪安逸的日子，现在想起来，真是浪费啊。
不约而同地，他跟天师老头都想到了画五那个阵。
无味就无味吧，这么长长久久地活过了一场，不能只在醉生梦死中度过。
年少时的梦，在老朽时刻想起来去圆，也别有一番滋味。
但愿老天师赢吧，赢了就还有希望。
……
若还有人不那么关心远处两人的结果，就只有连木和画五了。
眼前云怀青的处境，带走了他们全部的注意。
他们的小声争论，流传在两人身周的空气中，悄然消散着。
“他只想要你的命，不会轻易动云怀青，真正危险的是你。”
“可在他手上的是云怀青，他才是最危险的！”
“所以你想怎么做？”
“我换他。”
“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同意。”
……
他们爆发了相识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论。
两人都前所未有的强硬不肯让步。
云怀青真傻，他甚至没认出她来。
画五心想，他从来都是个傻子，没认出她来都想自残，不连累她，若认出来了，还真料不准他会做什么更傻的事来。
除了白虎，他是唯一一个肯为她犯傻的人。
她的白虎，已经因为她……
那种日日夜夜，连睡梦中都后悔的滋味，她真的不想尝了。
若今天有人身死魂散，她必须是第一个。
她站在向时风对面，坦然微笑着。
“我换你。”
她的眼神与那个曾孤身闯入雪山，曾时时相互她的男人相撞。
他眸色纯净又坚定，摇摇头。
“小五，原来你是女孩啊。”
此刻，他的眼中也溢出神采，仿佛正经历一场重逢，回画五以微笑。
她的样子变了，但神情中有他熟悉的一切。
是热爱一切生命的温柔和善良。
过去掩盖在顽皮骄傲的外表下，现在，她勇往直前。
“我终于找到你了。”
大概是松了口气。
“小五？小五在哪？”
他怀中的野茉莉枝，伪装了一路枯枝，突然再次露出生机来。
云怀青无奈，看她顶着向时风的仙压，伸长了枝丫艰难探身出来。
画五眼睛一亮，“茉莉！”
“啊呀呀呀，小五快救我！我快死了……嘤嘤……”
她常模仿各种人类讲话，此时的声线是个萌萝莉。
这声音让画五瞬间如同置身泉山，身体犹如被激活般，划过一阵暖流。
自回到天宫到今日，她一直如置身冰封之中，身边虽有师父和连木陪伴，却再也没有熟悉的温暖。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早知道她是谁，却一直瞒着她吧。
在他们面前，她是闯了祸连累家人的画五，身负各种责任。
只有在云怀青和小茉莉面前，她是云小五。
还可以笑，还可以当个小靠山。
“恩，你别怕，我会救你的。”
面对小茉莉的时候，她十分耐心温柔，不过对着向时风，却不会这么好声好气。
“别以为我们都是傻子，我死了你才不会放过他，你放了他们，我任凭你处置。”
向时风是在场唯一一个能看清远处那两人情形的。
两人停手后他就有些着急，后来连望海的老家伙都来了，他更是立时要逃。
他知道没时间跟他们周旋了，再等下去恐怕他自己就搭进去了。
画五跟云怀青，孰轻孰重他还是了解的。
对画五的提议他欣然同意。
海升明已经朝这边来了，他快速将云怀青脱手，抓向了画五。
连木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手中大笔由下而上，扫向向时风。
向时风只有两个选择，继续抓了画五，他会受伤。或者，远远退避，放过画五。
他选了第一种。
伸手抓紧了画五，身体承受了那支笔的一击，借力退远，向雪原外逃去。
这一场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等天师老头回神的时候，向时风早消失在大家视线里了。
夏薇薇狠狠瞪了眼死死拦着不让她出头的唐一逸。
只有连木，像早知道他要做此选择，笔出的同时，人也随之前冲，跟在了向时风身后。
雪原向外，无论走哪个方向，都要先渡过一片海，海上寻人可不容易，所以他跟得紧紧的，丝毫不敢耽误。
向时风逃过一次，这次就轻车熟路了。
他本想直接抹杀掉这个小姑娘，身后的小子却追得紧，他不敢冒险分出仙力做别的事。
真正令他感到威胁的，其实是那三位。
天上地下再找不出比他们更强的人的，那三位。
他转身那刻就被他们发现了，也同时追了过来，此时，他能感觉到那笼罩来的强大气息。
他知道，等待他的是毁灭。
到了这个时候，他竟也不觉得后悔。
无论云怀死了，还是依然活着，他都丝毫不后悔，此生与云怀为敌，对其与家族赶尽杀绝。
他不后悔。
若执念可成形的话，他脑中大概一直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足够坚固的云怀。
死亡的气息临近，向时风忽然停了下来。
“住手！！”
四个声音同时从他身后传过来，回荡在雪原，同时来的还有他们各自的本命仙器。
向时风凝起的仙气化剑刺入画五的身体，他自己则被四道仙器瞬间击碎，破碎的神魂散在空气中。
最后一秒钟，他突然想起来。
那次决战，没有本命仙器的云怀，是他的手下败将。
终于，他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
画五伤得很重，剑气入体即将四处破坏时，段灐虽然及时将它们赶出去了，但一开始，那剑刺的就是画五的心脏。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会停息停脉，在沉睡中修复她的身体和魂魄。
连木扑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抿紧的唇轻轻颤抖。
他回来以后，面对画五，总有一种无力感。
就像这次，她选择以身犯险，他也无能为力。
有一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是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天外来客。
她与这个世界产生了深切的联系。
“我做主了，自今日起，画五无需再为化仙殿之事承担任何责罚。待她醒来，务必尽力恢复化仙殿。”
海蓝顾自宣布，说完之后，觉得这里真是没劲得很，不如回他的望海去修炼。
提着落在后面，此时刚赶到的海升明离开。
海升明“……”
所以，他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看场戏？
还错过了所有精彩的部分……
“我没意见。”
他走后，夏铭也站出来同意。
老天师段灐没说什么，向时风死了，这里也不再需要他了。
看他神情沮丧，夏铭豪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这山中灵气如此浓郁，段兄随我一道去修炼，老弟这次又有新感悟，不如明日段兄与我再打一场。”
段灐失魂落魄地随他离开。
连木抱着画五，也跟在他们身后，一步步往雪山走。
一场恩怨到此结束了。
没有赢家。
结局平静又寂寞。
……
雪山底下，天师老头与司建还在跟一众散仙对峙。
此刻剑拔弩张。
唐一逸游走两方，熟悉的客套方式。
“兄弟，你打哪来的，听你口音，我们是老乡啊，诶诶诶，别急着动手啊，我们要先讲道理……”
这是在拦着一个散仙。
“大哥，千万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你也别急着去追了，你这会儿再去恐怕也追不上了……”
这是在劝司建。
夏薇薇看他就像看个满场乱飞的苍蝇，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树上。
她拔剑指向天师老头，“手底下见真章吧。”
唐一逸赶紧扣住她手腕，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
“喂喂喂，你这时候添什么乱？你不会看他长个小白脸以为他好欺负吧，我告诉你，仙不可貌相，说不定他……”
还没说完，天师老头握着戒尺来了。
被一个小姑娘挑衅，他的脸可不好看。
他一走，司建瞬间被其他散仙包围……
哎呦喂，这明显调虎离山哇，他急呼呼喊，“天师您快回来呀，别中计了！”
同他一道被围的云怀青“……”
这也是神仙吗？
未免太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