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西北风云之九:陈永福的降意

    来人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书生,一身大明士子的袍服,不过李安国仔细看时只见他的耳边并没有鬓角,显见得已经是剃过头发的了。
    “请陛下屏退左右”
    来人倒是一脸自若,李安国想了想,让燕厥中、贺小石留了下来,让其他人暂时出去了。
    等其他人走开了,李安国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先生为何弃之如履?”
    那人脸色变了变,随即恢复了先前自若的状态。
    “官府无能、官兵无能,义军也无能,我等平民百姓为之奈何,若是都顾忌节气,莫非要让江北的百姓全部死绝?那样的话倒是随了胡人的意了”
    “那你现在是为胡人说话,还是为汉人说话?”
    “自然是为汉人”
    “哦?此来何事?”
    “陛下,凤翔总兵陈永福陈大人决议归降中华帝国,特命在下前来联络”
    “大胆!是来诈降的吧”
    那人此时却是神态自若,“陈大人一片拳拳之心,为何陛下如此揣摩?”
    “哈哈哈”,李安国大笑一声,“陇右全部是山地,沟壑纵横,正利于我安国军作战,你等为了让我军失去地利,自然要想方设法将我等引入关中大平原,届时鞑奴的铁骑便可为所欲为了,是这样的吧”
    “陛下”,那人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胡人确实是这样想的,不过我家大人却想将计就计”
    “哦?”,李安国的身体不禁向前倾了倾,历史上的陈永福在太原失陷以后便不知所踪,按照此人的表现,应该不会亚于徐勇、张勇、李国英等人,不过史书上此后便没了踪迹,按照鞑子的一贯做法,若非是大奸大恶,受人唾弃,做到总兵这一级的一定会在史籍上有一席之地的。
    退一万步讲,地方志也应该有所记载,偏偏此人在太原之役后便不知所踪。
    陈永福在太原突围后下落不明,有人说他降清了,也有人说让隐姓埋名了,不过眼下显然是投降了满清,但就如牛成虎、郑嘉栋、左光先等人一样不知下落,难道是彼等……
    又想到自从王光恩兄弟之事发生后,清廷便对那些“旋降旋叛”之人或剥夺官职,或斩草除根,自然不会在史籍上给彼等立传。
    难道陈永福也在此列?
    于是他便犹豫起来。
    那人见状便继续说道“凤翔府扼控陇右,陈大人麾下的万余大军一部驻扎在陇川县,扼控西北陇山、六盘山之间狭长通道,陈大人自己亲率五千劲旅驻扎宝鸡县,扼控沿着渭水东进关中平原以及从汉中北上的通道,如此重地由陈大人来镇守,岂不是天赐陛下?”
    李安国道“就怕我军一旦进入凤翔府便会被鞑子大军包围,我军在陇右只有少数兵马,恐怕不足以掌控两地”
    “这……”,那人顿了顿,“陛下,若是陈大人将重兵都聚集在宝鸡附近,一旦举起义旗,陛下的大军沿着渭水快速向东,以宝鸡城之坚固,坚守半个月不成问题,届时陛下的大军若是能击破围城的部队,岂不势如破竹,一举拿下关中?”
    “这个……,先不说这些了,你既然来自关中,可知如今鞑奴关中的兵力如何?”
    “陛下,如今关中正是兵力空虚之时,除了西安、咸阳附近平西王的三万军队,加上总督府的一万,能出动的最多三万,还多是步军,以安国军之战力,区区三万人何足挂齿……”
    “三万?那宁夏镇、平凉府、庆阳府、延安府的军队呢?”
    “陛下,您有所不知,胡人刚刚取得天下不久,宁夏等四地之北边便是蒙古鄂尔多斯部,彼等趁着天下大乱时常行那破开边墙劫掠之举,四地的军卒自然要以防备彼等为主,就算能抽调部分也不会很多”
    “鄂尔多斯部?彼等不是已经降了鞑奴吗?”
    “这…小的并不知情,不过就算是降了,其胡虏之性并没有丝毫改变”
    “嗯,朕问你,你真的是陈永福的幕僚?”
    “千真万确”
    “何时加入的?”
    “应该是顺治元年”
    “哦?也就是陈永福降清以后才加入的?”
    “是的”
    “你是哪里人?”
    “河南人,与陈总兵同籍”
    “嗯,兹事体大,朕也要与属下仔细商议,你先回去吧,有消息的话,朕会很快派人前去宝鸡联络”
    等那人走了,李安国问贺小石、燕厥中两人“如何?”
    贺小石道“必是诈降无疑,此人满口的‘胡人、胡人’,显见得对鞑子还有遮护之心,利用凤翔府的地理优势,将我军吸引到开阔处,然后彼等骑兵尽出,届时就……”
    燕厥中却问道“陛下,您从四川过来,按说除了极少数军将没有人知晓,方才面见陈永福的使者,为何不让贺大人抑或其他人出见,若是鞑子知晓陛下也在此地,势必尽起大军前来,届时就不会是吸引我等到平原处决战了,可能会从四面八方大张旗鼓地围上来”
    李安国却摇摇头,“朕就是想在此地与鞑奴决一死战,若是一战能大量杀伤满洲鞑奴、蒙古鞑子的主力,也许就不需要北伐了,从江南过江,我军虽然人多势众,不过河南、淮北都是一马平川之地,我军就算能获胜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还不如依托陇右山地、高原与鞑子决一死战”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厥中,你觉得陈永福的投降是出自肺腑的吗?”
    “陛下,从刚才那人所说,微臣便觉得这肯定是诈降,其目的不想可知,不过从此人语气来看,此人与陈永福之间并非是幕僚与东主那么简单”
    “哦?”
    “但凡幕僚代表东主外出游说,除了表明来意之外,总要表明主人为何要出降,出降后有何待遇,接着才会商讨出降的细节,此人却一点没有提到此处,好像不是代表陈永福出降的,而是代表孟乔芳来出降的”
    “你的意思?”
    “当然了,与鞑子相比,中华帝国就如东升的旭日,冉冉向上,而鞑子却是西斜的落日,两者不可同日而语,不过饶是如此其也应表明心迹”
    “也许是刚才朕也没问到”
    “不然,就算陛下不问,作为使节也会主动表明,故此,此人就算是陈永福的幕僚,也是在为满清朝廷效力,抑或已经被孟乔芳收买了,暗中是为孟乔芳做事的”
    “嗯,说的有道理,将他们都叫进来,我等仔细商议一下”
    ……
    “诸位,常言说得好,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刚才的情形你等也知晓了,都说说看,假若我军接受了陈永福的投降,会有什么后果”
    陈友龙说道“陛下,从秦州出发沿着渭水到宝鸡,两侧有约莫两百里山路,一边是渭水,一边是大山,敌人若是在某处设伏,我军却是防不胜防”
    黄得功说道“陛下,就算彼等有埋伏,我军不是有陈阎王的山地营嘛,干脆一路明的大摇大摆进入凤翔,一路暗的从大山上的村寨通过,两路人马保持大致相同的行军速度,敌人就算有伏兵也不怕”
    李安国不置可否,将目光投向左光先,他是西北人,又长期在陇右一带担任军职,对当地的地理应该比较熟悉。
    “陛下,官道在渭水南岸,敌人若是设伏的话,只会在南岸的山地,按照黄将军的说法倒也可行,大队骑兵沿着官道东进,山地营在南侧山体行军,南侧山体看似险峻,不过在大山上有多条注入渭水的河流,河流两侧都有村寨,长久以来,此地的居民为了躲避兵灾,几乎已经将之间的联系在山上打通了,故此,黄将军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安国点点头,又将目光投向其他人。
    张啸虎说道“陛下,末将没的说,只要定好了计策,末将自当遵从拼命杀敌便是”
    李安国最后将目光投向贺云龙,此子以前是他最信重的人之一,最为前营的领头子,除了一身武勇之外,为人狡黠也是其特征之一,以前李安国的麾下,徐勇、杨天星、李振国出的风头较多,作为前营出身的他捞到的战功并不多。
    “陛下”,只见贺云龙站起来向李安国施了一礼,此子如今倒是沉稳不少。
    “按照您经常与我等教授的,在自己进行筹划之前,一定要进行那什么‘换位思考’,也就是说,如果我军接受了陈永福的投降,并将大军开往凤翔,并以此为根基,徐徐进图整个关中”
    “那敌人会有什么反应?”
    “若陈永福投降是真,敌人便会将计就计,尽出大军围了宝鸡,然后暗中将一支或多支伏兵埋伏在他处,等我军一过来,便会伏兵尽出”
    “其二,既然拿下凤翔府,整个关中便是下一步目标,陛下若是出兵的话肯定是精锐尽出,留在陇右的便不会多”
    “如此一来,敌人便会趁我陇右空虚大军杀入,巩昌府与宁夏镇、平凉府接壤,两处都可能有大军侵入,陕西行都司所在的西宁卫、凉州卫、甘肃镇与临洮府接壤,敌人也有可能从那里直扑陇右,这一路敌人多半便是陛下想的那什么准格尔部了”
    “若是敌军拼死一搏,占了临洮府、巩昌府,我军便在夹在凤翔府动弹不得”
    “若是陈永福是诈降,其结果与刚才相差无几,无非是我军在接应陈永福时会被彼等突然杀过来,也就是多了一路伏兵而已”
    李安国脸上浮现了笑意,“这么说,无论陈永福是真降还是诈降,结果都差不多”
    “是的,陛下,末将是这么认为的,陈永福的部队就算突然杀出,只要我军应付得当还是不算什么”
    “若是陈永福的麾下换成了鞑子的精骑抑或汉军旗步军呢?”
    “这……,陛下提醒的对,这一点末将还真是没有想到”
    “那你的应对之策?”
    贺云龙说道“陛下,以前在湖北时,您给我等讲述过鞑子之所以崛起的关键一战,那老奴不是说过甚‘任他几路来,我就一路去’,如今这使者已经将陛下身在陇右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不管诈降计是否成功,彼等都会拼死围上来”
    “不过几路大军有先有后,还各有各的弱点,不可能按照统一部署在某时某地集合,何况西边可能的敌军准格尔部还不算是鞑子的正经部下,我军如果能派出一支奇兵消灭一路,其它几路就会迎刃而解”
    “呵呵,你就不拍我等消灭了一路,将其它几路吓回去了?”
    “不会,有陛下的大旗在此,彼等就会明白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否则若是陛下坐镇南京,分出几路大军从四川、湖北、南直隶按部就班地北伐,彼等更没有胜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