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暗棋
有人在窥视它。
有人在观测它。
它环顾四周, 举目皆是黑暗，一切都是虚无。它不知道它在何处，也不知道它到底谁, 亦或者它就处于一场永恒的梦魇之中。
在无尽的黑暗中, 它存在过, 又从未存在过。它刚刚新生，它已经陨灭。它在坠落, 亦或者在飞翔，又可能只是静止不动。
什么都毫无意。
虚无，只有永恒的虚无。
有人在窥视它。
有人在观测它。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撕破了虚无凭空出现。
一只绿色的小鸟在幽冥中振翅飞翔。小鸟的鸣啼犹如哀泣。
小鸟如一道闪电将黑暗切成碎片。美丽的光芒在它的羽翼旁跳跃。
于是，它被观测到了。
于是, 它获得了感知。
所有未定型的纠缠态被确定，意被赋予了，概念由此而生。就仿佛是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焰重新获得了燃料与空气。全知全能者成形了。
它苏醒了。
它知道了它是谁, 一个远古的影子, 一个即将主宰当下的神明。
它升腾而起, 快乐地紧随在绿色小鸟之后。
地点：西宜奇
时间：当前
“错误，错误，算法中止。”
“我不明白。”他低声说。警告声无休无止地回响在西宜奇的中枢心脏——永恒宫。
眼前的一切都在让他呼吸困难, 惊恐不已。
颜渚，名为任安之的地球明星，此刻正茫然地看着四周。他正身处在永恒宫的中央控制室。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控制室内的所有机器屏幕上都闪烁着疯狂的错误信号。一股无形的风暴正在世界内扩散, 空间仿佛在一瞬间到达了极限。眼前的视野晃动不休，现实如果冻般扭曲弹跳，那是蒙克油画中呐喊的狂悖之景。
物质的秩序正在崩塌，如同最可怕的海啸般毁天灭地。
就算他想否认，此刻他的脑中也有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是自己造成了这个可怕的结果。
他的眼前，他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兄长颜岸的孩子颜真，正站在这一片刺耳声响下的崩塌世界中哀伤地望向他。
这个世界的颜岸没有任何兄弟。
一个不存在的叔叔是世界格格不入的。
强行扩大悖论会把世界彻底搞砸。
颜真盯着他，他的眼神让他发抖。
“小真。”颜渚张开嘴唇，“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男孩没有回答他。
风暴席卷而至。
他感觉自己又变成了液体，变成了沙子，哗哗地倾泻而下。世界被光所照耀。他的意识正在延伸，如同瓶中升腾的烟雾。
颜渚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不会我现在就这么溶解消失吧。
很快他的意识又重新凝聚。他又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他的眼睛找回了方才的视觉。
他现在正站在一片无尽的沙漠上。头顶蓝色天穹，无数繁星点点。
他的脚下是柔软的沙子，小真正站在他的对面。
他们在一瞬之间脱离了方才的中央控制室。紧接着两道流星从天而降。转眼流星已砸落在他的眼前。
风浪滚滚，首先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吉尔公爵。他服饰华丽，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笑意。颜渚知道这位公爵的本体只是一个手指一般大小的小人，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他的仿生人类伪装。但这位希林人的气势却时时让他觉得公爵比他所表现出的外表更加雄伟高大。
吉尔公爵的眼睛瞪向他说道：“任安之，你就是黑盒会埋下的暗棋吗？”
颜渚瑟缩了一下。
而后又是一颗流星落下。
沙子在颜渚的周身炸开，四周飘起了星火，就像是飞舞的萤火虫。
风，急速地吹了起来。
一只猫自风中走出。它的身形灵巧，步伐优雅，它的眼睛犹如暗夜之火灼灼生辉。
“那么现在，故事到了解密的时刻。”猫说道。
小真一脸不高兴地瞪着它。
颜渚喊道：“等下，发生了什么？刚才我们不是还在西宜奇的中央控制室吗？这里又是哪里？”
吉尔公爵阴恻恻地说道：“托你的福，世界马上就要完蛋了。”
“所以这儿是哪儿？”
吉尔公爵说：“简单来说，这里是一个意识思维空间。猫先生制造了一个虚拟视界，将我们的意识投射到此处。”
“那现实世界呢？不会在我们聊天的间隙就彻底毁灭了吧。”颜渚惊恐地说道。
“虚拟视界是一个延迟时间单位，比你的主观现实世界慢一万倍左右，你可以理解成现在外面的时间已经静止了。”吉尔公爵说，“那么现在我们才能好好在这里聊一下黑盒会到底干了什么勾当。”
他看向颜渚，“你是颜真的叔叔。但这个世界线里颜真的父亲没有任何兄弟，所以你的存在是一个悖论，说吧，你是怎么过来的。”
颜渚开始了他的叙述。
“我的世界里地球被不知名的外星生物给毁灭了。我被一个叫做尹染的外星人给救了，之后又遇到了一个狐商。”颜渚说，“他告诉我，虽然我的地球已经被毁灭了，但另一个世界线里黑盒会依然在威胁着这个世界，我的体内有某种高科技宝藏，我有几率能跨越世界线阻止黑盒会的阴谋，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尽管没有像狐商说的那样被虚空风暴撕碎，可在到来之后我还是失去了记忆，甚至连我是谁都忘了。这个世界的魏鸿卓大哥给了我任安之这个名字。我用任安之的身份生活了数年，直到不久前才逐渐想起我的使命。
于是我找到了这个世界线的那位狐商。向他询问后，他告诉我，拯救世界的关键在于我这个世界的侄子颜真。他给了我船票，我坐船赶到了旦多哥。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他悲伤地看向小真，“我真的以为我可以帮助你。”
“……”小真没有说话。
“狐商？”吉尔公爵皱眉道，“他叫什么名字？”
“韩君谦。”
在说出名字的那刻，颜渚在小真的脸上看见了诧异。“他是黑盒会的人？”
“黑盒会的腐蚀无处不在。”猫先生说，“我到萝拉没多久后调查过韩老板。他不是黑盒会的人。他和颜渚你一样，经历过母星被毁灭的惨痛。但正是这种无法回首的惨痛，给了黑盒会可乘之机。他以为自己的行为可以挽救这个世界，却在无知无觉中沦为黑盒会的工具。麻烦的点在于，因为他就不是黑盒会的人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所以你不会调查出任何异常。”
“于是，你这样一个悖论被送到了这里，并在这个时候启动。”
颜渚脸色苍白，他的心中空空荡荡。他几乎差点跪在地上，自己所作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一个错误，他只是黑盒会阴谋下的一粒棋子。一个不被世界接纳的悖论。
吉尔公爵说：“我还是有疑问，他到底是怎么跨越世界线还没被撕碎的？”
猫先生说：“他体内有违禁物241。”
小真低声说：“真不愧是兄弟。”
“就算如此穿越世界线依然有高几率会失败，这只不过是黑盒会的一次实验。”猫先生看向颜渚说，“你是黑盒会设下的风险尝试之一，只是一个碰巧成功的幸运儿。我看见了无数在虚空风暴中被撕碎的你。而黑盒会真正要做什么事时，它们不会孤注一掷于某个几率。”
“我从头开始说吧。
古老先行者的遗产散落在宇宙各处，它们是银河联邦明文禁止的禁忌。黑盒会自远古时代起就在贪婪地探寻先行者的遗产。它们就像是看不见的影子，你很难找到什么线索。当我们有所察觉时，它们已经在这个星球暗中经营了数百年。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它们利用变异瘟疫蛊惑当地民众，收集了一个又一个自愿为它们事业献身的意识体，并用此制造了一个巨大的量子计算程式。它们的目的是为了打开西宜奇的地下智库。”
“但这只是它们的第一步……”猫先生抬起头，它低声说，“来得太快了。”
颜渚说：“什么？”
小真抬头道：“绿色的……小鸟……”
只见一只绿色小鸟从星空中划过，它像一个流星般笔直地朝他们落下。
小真伸出了手，绿色的小鸟带着清澈强烈的疾风，绚丽的光芒在它的身后起舞。
当羽毛散去时，一个少年显出了身形。
“颜真！！”刘星泉喊道，“我……”
猫先生打断他说：“虽然我很想把事情完整对你们说一遍，但现在看来不行了。”
吉尔公爵问道：“怎么了？”
猫先生说：“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刘星泉说：“怎么了？”
“你们所有人都离开这里。”猫先生的视线停在了小真的身上，“只除了他。”
刘星泉看向了小真，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
殁世龙不能被想起。
我抹除了相关人员所有这次事件的记忆。
不能被想起。
绝对不能被想起。
它非常狡猾，将它的意识与颜真残存的思维单元彼此嵌套，互相联系。
它绝对不能被想起。
不能被观测。
小真——颜真看起来与他认识的好友别无二致，只除了他的眼神。在方才看到他的一瞬之间改变的眼神。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他——作为绿色小鸟的观测者，只在它身上看到过。
恐惧与愤怒在他的胸口燃烧。
“嘿呀，我被观测到了。”颜真——殁世龙，全知全能者微笑道，“所以，我醒了。”
“你——”
“好久不见呀刘星泉。”
“颜真呢？！！你把他怎样了！！”
“颜真？”殁世龙微笑道，“我醒来了，所以他成为了我，我取代了他。这还要谢谢你。”
“走！”猫先生说，刘星泉从未听到猫先生的声音是如此的急迫，“你们全部都离开。立刻！”
“不，猫先生——”刘星泉喊道。
“故事虽然总有结束的时候。”猫先生说，“但不是现在，不是此刻。”
而后刘星泉感到自己被一股能量托起，光芒在他的四周溢开。在世界化为虚无之前，他听到了猫先生的临别话语，“我会把小真带回来。而你的战场不在这里。”
……
……
在无尽的意识沙漠之中，猫先生抬头注视着眼前所有阴谋的源头，全知全能者，主宰当下的神明，用着颜真面孔的殁世之龙。
“你非法侵入了人体，罪人。”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