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猛地高了八度的背景音乐夹杂着班上女同志们疯狂地尖叫让程精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声音,要不是嘴长自己身上,他可能连自己是不是痴呆了都持怀疑态度。

    祁守看到程精目光呆滞,微弱的光照得他有点苍白,估摸着这时候要是凑过去问他怎么了,能被他一个条件反射给一拳打爆眼珠或者一胳膊撞掉下巴…总之应该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写了张便签贴到程精桌上。

    电影正精彩,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那个扑了两斤粉的女鬼吸引去了,转眼忘了那张便签。

    “真的不一样了。”程精盯着祁守贴过来的小纸条,借着那点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光,勉强认清了上面的字要是怕的话就别看了。

    真的不一样了。他没有看祁守,只是在心里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电影后面的内容讲的什么程精压根儿没看,他很奢侈地花了大半节二晚来自闭——说白了就是思考人生。挥时间如土。

    他想到了来一中之前的十年学生时代——别人口中简单但愉快的中小学。他不知道算不算愉快,但真的挺简单的。表哥大他太多,没有跟他在同一所学校上过学,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姨夫姨妈工作又都很忙,没时间带他们出去玩儿,所以仔细想想,那九年真的是单调得不行。

    程精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堵得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比如…明嘲暗讽。他趴下去,把头埋进臂弯里,没有任何预兆的难受,但眼睛好好的,没有眼泪浸湿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塞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他竟然出奇地没有感到烦躁。

    可能是周围太安静了。

    眼睛睁久了有点酸涩,正要闭上,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抓着几张纸巾。

    他忘了闭眼,就那么看着那只手,没有其他的动作。

    祁守似乎也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一动不动地等着他的接纸,直到程精面无表情地抬头跟他对视。

    脸上没有泪痕,没哭。

    祁守松了口气,他还想着怎么安慰一个泪流满面的大老爷们儿呢。想到这儿,他笑了笑,把纸揣进兜里。

    刚才看到程精趴下去的时候,那人明明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情,没有先兆也看不出异常,可他就是觉得——这个小孩儿很委屈,不,是憋屈。他好像能从那张木头脸里看到它主人的喜怒哀乐,就像现在“难受?”

    程精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呆在那里足足有一分钟。祁守也不催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是笑着。

    那笑容在程精看着突然变得很刺眼,他有些鼻酸,飞快地移开目光。

    果然眼睛睁太久了不行,要去买眼药水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找借口。面上不露声色“为什么?”

    祁守一怔,被这么措不及防地一反问,他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没事,就看你挺难过,还以为你怎么了。”他最后说,“没事就好。”

    程精刚要矢口否认,下课了。班长关了投影仪,叮嘱同学们回家路上注意安,教室不一会儿就空了。他是和祁守一起走的,正好他们都住校。

    祁守这一路都没说话,没有话题程精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任由尴尬将俩人淹没。

    到了宿舍楼下,程精实在受不了了“你…心情不好?”可祁守好像没听到,他不得不侧过脸看他,抿了抿嘴,“我到了,先上去了?”

    “啊?”祁守如梦初醒,看向程精过了几秒才成功聚焦到他脸上,“哦…不对你等一下,这个给你,待会儿我打电话到这个手机上你注意接一下。”他从书包里翻出一个老人机递给程精。

    “好。”程精犹豫了一下,接过那个迷你板砖进了宿舍楼。

    程精一进寝室就看到林楠和陈师两个着上身站在阳台上瑟瑟发抖,还好他们寝室不像对面一样临着大马路,不然就这还没入春就比着谁穿得少的俩脑残必定能吸引一大波眼球。

    程精今天心情不佳,放弃了录视频上传让他俩红一把的念头,一声不吭地拿衣服洗澡去了。

    赵新回来得比较晚,开门的一瞬间几乎是同时又“嘭”的一下把门给关上了,过了一会儿门才又被打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磨蹭了半天才进门。

    “……”林楠和陈师两个现在脱得只剩内裤了,在寒风里凌乱都没说什么,赵新进个门搞得跟赴死一样,“是谁让你去炸碉堡吗,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是想干嘛。”他俩忍不住怼他。

    赵新手里的老干妈都没眼看了“你…你们在干什么啊?”

    “把你一脸的惨不忍睹收一下,我觉得我们俩的身材也不至于看不下去吧。”林楠淡定道,“陈师,你跟他说。”

    由于已经不能再脱了,林楠拿着脱掉的衣服进了寝室。果然开了空调就是不一样,林楠舒服地做了个深呼吸“啊——”刚好程精洗完出来,他干脆不重新穿衣服了,直接拿了睡衣就进了厕所。

    程精听着那类似娇喘的一声,脑子里闪过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他的脸一下就烧了起来,忙用毛巾盖住头,假装擦头发。

    陈师没有林楠那么淡定,抓了下脑袋“嗯…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这不是摸底考结束了嘛,完了我跟林楠俩人就都觉得自己考砸了,周末不敢回家,怕被揍嘛…就寻思着,我们俩要是有一个人病了,另一个就可以以照顾室友为由一起留在学校了,都不用回去。反正一个星期后家里大概也没那么怒火中烧了,说不定还忘了这茬儿…但是我俩呢,有都不肯当病的那个,多难受啊,就猜拳,输了那个就脱一件衣服,愿赌服输嘛,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赵新差点把整瓶老干妈倒到一片吐司上“咳不是…你们不知道今天星期二吗?再说如果林楠或者你真病了,你们家里人不会接你们回去吗?”

    “我们想过了,病得越早拖得越久就越严重,到时候家里更下不去手揍我们了。至于没病的那个,反正骗一下家长他们又不知道…”陈师戛然而止,发现程精和赵新也看向自己,眼神还很微妙,“呃…我们好像可以直接骗?”

    赵新沉默了一阵才说“嗯。”

    程精则是逮到机会就毒舌一把“去看看脑子吧,我知道一家医院脑科很好。”

    “…我们是不是有点蠢?”陈师简直无地自容。

    程精和赵新同步率100“不是。”陈师都要感动哭了,瞧瞧,这兄弟情…个毛线,只听他们接着又说了,“是非常蠢。”

    陈师穿好了衣服,只觉得一身休闲装千斤重,不然他怎么突然感到一阵乏力“…友尽吧朋友们。”

    “好。”

    “卧槽?!”陈师吐血三升、痛心不已道,“儿子,你们变了。”

    “……”程精跟赵新对视一眼,又齐刷刷地看向陈师。陈师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宇宙的恶意,心头一凉,果不其然,二重奏在下一秒响起“滚,狗儿子。”不等狗儿子反应,两个狗爸爸就各干各的去了。

    狗儿子心碎了一地,502都粘不起来了。

    程精晾完衣服就准备上床,心里不好受的话就早点睡——这是他一直以来坚守的真理。

    好巧不巧的,那块小板砖响了“套马滴汉子你威武雄壮~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程精不用看都知道林楠他们几个是什么表情。又等小板砖唱了几遍才从容不迫地按了接听,一个“喂”字卡在喉咙里还没出去,对面先噼里啪啦叭叭了一堆“夏夏,我听李老师说你来了个同桌…怎么样?可以吗?本来早想给你打电话的,可忙忘了,好不容易元宵节有空你个臭小子还关机了,这两天你又考试,也不好打扰你,现在希望还不算晚。”

    “夏夏”俩字儿一入耳程精就懵了,迷迷糊糊地听完,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然后那头又说了些什么,道了声“晚安”,等程精再次无意识地“哦”了一下就挂了。

    室友们看到程精面色古怪地坐在床上,手里还举着那口小板砖。

    静默了一阵,林楠才壮着胆子试探着问“程哥?怎么了?你家里人打电话来兴师问罪了?”

    程精坐着愣了会儿,淡淡地瞥了眼狗儿子的猪队友,心里想着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是。”我只是似乎可能大概应该也许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林楠看上去还想刨根问底,但被“套马滴汉子”吓了一跳,屁都憋回去了。

    “操。”程精还举着老人机,这一下炸得他耳膜几乎来了个对穿,真正可以做到左耳进右耳出了。

    小小的板砖,大大的力量。

    他刚要砸板砖,忽地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手机,只好忍了又忍“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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