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梨子,青色铁门前的猫

    记忆这条河,时不时给大脑送来一些往昔的礼物,那涟漪般微细的片段,像夏日初绽的茉莉花香般诱人。
    梨子还来不及踏进小平安的世界,眼前就一片鸦青,他立刻感到惶恐,惊嚷着“不”。当新的景象浮现的时候,他便明白眼前的一切是记忆对自己的阻挠。
    他躺在湿漉漉的地上,雨水刚刚洗刷过这片土地,梨子眼前的鸦青色是天空的颜色,当他爬起来的时候,正对着刷着青色铁漆的大门。
    梨子掏出来钥匙,大门“滴”的一声开了,可当梨子打算开门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阵猫叫。在铁门外站着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它像是被遗弃的小生命,瘦小的脑袋凸着大大的眼睛,梨子微微动了恻隐之心,可很快他就关上了大门。
    梨子,不喜欢猫。
    他不喜欢猫半夜发出婴儿般的嗷叫,好像哭泣的鬼魂一样瘆人,更不喜欢猫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狡黠的光……
    可不知道为什么铁门后的过道那么长,两排边的出租屋十分对称,可好似看不见尽头。当梨子发现了一个楼梯时,楼梯的两边拓宽了。
    上了楼,梨子并没有来到自己租的房间,而是回到了故土的家。
    几个孩子嬉笑打闹,抓着螃蟹想放进乌龟的水箱。
    “不可以~”梨子连忙阻止,“这样乌龟会把螃蟹吃掉的。”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哦……是弟弟告诉我的,弟弟之前想给乌龟找个朋友,结果却把螃蟹送进了坟墓。
    弟弟说:“吃得连脚都不剩了~”
    一直以为螃蟹比乌龟凶悍,因为它有大钳子,但现实却很意外,躲在壳里的乌龟才是凶猛的杀手。
    “吃螃蟹吗?”一孩子递给梨子一只螃蟹,自己手里也拿了一只。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我好久没回去了吧……煮螃蟹的人是自己的母亲吗?
    梨子想着下楼,可是一下楼梯,就回到了出租屋的过道,小猫仍在门口嗷叫。
    于是,梨子决定再一次上楼去,可当他再次爬到楼梯尽头处,故乡的家已经不见了,眼前是自己租的房间。
    一开门,他瞧见了自己那冷冷清清的房间,散放着文件和衣服。
    巨大的孤独感油然而起,一关上门就是与世隔绝的自己,他怕极了这样的感觉,一个人。
    故土的房子,只能是偶尔去的地方,曾渴望高飞的鸟儿,此刻殷切渴望归巢。
    可是以什么样的理由回去呢?
    费尽心思考上了大学,然后拥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不是挺好的人生吗?
    可梨子只是一个人在城市里挣扎,这里的土地不属于他,他是这座城市的孤儿。
    “也许……我只是太孤独了!”梨子猛然回想起歪歪闯进他的世界的第一天,生活骤然有了活力。尽管梨子比歪歪早些来到城市,但他没有什么朋友。那些比他早来到这座城市的人,已经适应了这里,自己怎么也融不进去他们的圈子;来得晚人的,对他抱以陌生的敌意,只有歪歪全身心的相信了他。所以,他才有了朋友的感觉,就像再故土,他被所有认识的人相信着一样。
    曾经毕洛是他的朋友,但是他舍弃了他,记忆的空缺让他对这个世界尤为敏感,变成了躲在龟壳里的乌龟。
    梨子靠着门滑到了地上,绝望的仰着头,不让眼泪出了眼眶,“说不定我就是因为这份孤独,千里迢迢来到了蓬莱仙岛,说是要寻找朋友的旅程,但其实都是为了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也许,这段旅行……只是我自己一个人在玩,根本没有人希望我来。”
    他忽然想起了那只孤独的猫,迅速起身疾驰下楼,害怕只过了一会儿,就见不到那可怜的小生命了。
    青色铁漆刷掉大门有些地方生了锈,与鸦青色的天空一样荒芜,可空气中弥漫着初夏的雨落过的痕迹,门开的那瞬间似乎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梨子两只手抱起小猫,结果猫咪瞬间变成了猪,小猪又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珠儿。
    “你这家伙,刚刚干嘛无视我啊?”珠儿埋怨着并推开了梨子。
    一切又回到了太虚幻境。
    “谁知道你会变成一只猫。”梨子笑着说。
    “那也是你变的,好伐……”珠儿甩了甩头发后说:“不过,你很讨厌猫吗?”
    “嗯,讨厌。”
    “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猫都不吃老鼠,只吃鱼。”
    “和我同感,我也不喜欢猫。那些家伙仗着自己可爱,就想抢走我的主人,没门。主人只喜欢我。”
    “宠物猪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动物,还是吃掉好了。”
    “喂,没爱心,歹毒的人。”
    “哈哈哈哈……”梨子放肆的笑了,看着蓝色的天空,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原来你也会笑,还以为你是个沉闷的人吖!”
    “要是没有烦心事,谁不会笑啊!”
    “那你烦恼解决了吗?”
    “没有,可是……珠儿啊……我们回到人的世界后,还会是朋友吧!”
    “那时候我可能就不会说话了,你还能认出我吗?”珠儿看着自己的手,离开这里后,她还是一只猪,也许就像梨子说的那样,会被吃掉。
    “尽量吧……”
    “什么嘛?”
    梨子的视线落到了前方的宫殿楼台,珠儿问道:“要去见你朋友吗?看他好像都不想见你。”
    “不是他不见我,是我在回避。刚刚的幻想告诉我一个道理,这个地方的路都是自己设置的,想到的地方会出现,觉得到不了的地方会消失。”
    “呀……路变清晰了……”
    一条小径通向了宫殿,梨子记忆越深刻的地方就越清晰,终于他来到了囚禁小平安的地方,与他记忆里的景象一模一样。与之前记忆不同的是小平安穿着一件深黎色的绸衫,束起了发带,看着比先前精神许多。
    珠儿笑嘻嘻地说:“之前看你那么着急,以为是个女孩子,没想到是个男人。”
    “却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男人呦~”小平安结束了盘坐调息,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对这两人的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可他却说:“你这家伙说来就来了,真令人意外。”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但这个地方,不属于你和……这只小猪。”
    “我知道,我已经意识到了。”
    “想回去吗?”
    “嗯……”
    “啊……”珠儿惊呆了说,“见一面就走,什么也不做……”
    小平安对着珠儿解释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了,也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个迷幻的世界。”
    “我以为自己是为了你才来的,现在忽然意识到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突破寻常的枷锁,让自己没那么孤单。当自己孤独的时候,曾经不喜欢的猫也能成为自己的慰籍。”
    小平安握住梨子的手,说:“黎子纾,回去并不丢人,害怕孤独,也不丢人。”
    “你一个人会……害怕吗?”
    “会,可这里属于我。”小平安拔下自己一根头发,发丝绕着梨子的身体走了一圈,梨子的心恢复了跳动。
    “我以为我不需要这颗心。”梨子摸着心脏的位置,胸腔再次有了起伏的感觉,竟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
    “什么都比不上一颗会跳动的心,是吧!”
    “是。”
    “我会让我父亲送你回去的,不会再抹掉你的记忆,这一切……你把当成一场离奇的梦吧~”
    “大神仙……”珠儿忽然跪着抓着小平安的袖子,“你也给我一根头发,帮我实现做人的愿望吧……”
    “我的头发可做不了这么多,天地轮回的命数,我可不能擅自更改。”
    梨子拍着她的脑袋说,“即便你不说话,我也知道你是不寻常的猪。”
    “好啦!随你们高兴好啦!谁要和你这个穷小子见面,就算当猪,我也要回我主人身边,做有钱人家的猪。”珠儿不高兴的站起来,气呼呼的离开了房间。
    梨子并没有追她,只是问小平安,“还能见面吗?”
    “缘分这个事,也不归我管。”
    “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消失的,对吗?”
    “对。”
    “小平安,我不会再沉溺于过去的记忆了,尽管它很美好,但我知道过程里也有许多不开心,只是我忘记了,不过有些事情忘掉了也好。但比起用过去填补空虚,好像追寻未来会更好些……过去的找不回来了,因为找不回来才叫人念念不舍,可眼下的时光夜也很好,要是也错过了怎么办?我不知道未来怎么过才好,但总得过了才知道,不是吗?”
    “嗯。”
    送走梨子,小平安的身后是漫长黑夜,所谓宫殿顷刻间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