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作自受

    “你,你是故意的!”

    明广义额头满是冷汗,在火光映照下,黝黑的脸色浮现出一层惨淡的青灰,似乎精气神被抽走不少。

    明月华挑眉,没想到他费劲半天,吐出来的是这么一句类似于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争吵。

    受到打击这么重吗?

    应该对病患好一点的。

    明月华扇子蹭蹭鼻头,完没有弄丢人家一个女儿的自觉,极光棍地啊一声。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明广义看着眼前痞气十足的贵公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怎么会有如此恶劣之人!

    “你,你……”

    事实证明,她还能更无赖。

    “您悠着点,别再厥过去,身体是本钱。我这大喜的日子,好心好意请村人来热闹热闹,您可别选在今天碰我的瓷儿。”

    明月华笑意不达眼底,冷冷淡淡无有半分动容。

    她心里也有一本账。

    明广义的生恩,她以救治他的断腿报了,否则他早血流不止而死。

    赵春枝的生恩,在其以五两银子的聘礼,将她卖给王冲家时抵了。

    她与明家扯平,谁也不欠谁的。她喜欢这么清清爽爽的关系。

    若说她是故意的,倒也不算说错。

    明广义的断腿虽不是她造成的,却被她借机利用了一把。

    五两银子的医药费,欠条指明要赵氏按手印,这便是引子;而留在明家的箱笼包袱,便是助燃剂。

    五两银子的巨额债务,能压垮一个贫寒之家的脊梁,更何况区区一个赵氏!

    倒不是明月华瞧不起大越土著女性。

    事实上不论在哪个时空,都有大放异彩的精彩人物,无关什么性别,有的甚至不为世人熟知,更无法流传于后世。

    在生产力落后而又男尊女卑的大越,女子出头本就难上加难。

    于是被不孝女强按着脖颈认下巨额债务的赵氏,会做出何种选择,其实不难猜测。

    可她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卖女儿这个决定,是她自主做下的,后果便要她自己承担,怪得谁来?

    五两银子买断母女情分,明月华除了冷笑,剩下的便是彻底解脱。

    明广义被她激得眼前一阵阵冒金星,被大哥急劝两句才好些。

    “你少说两句罢!使出这等愚弄人的手段,你居然沾沾自喜,实在不知所谓!”

    眀广仁自从得知自家遭遇的这一连串麻烦,实则大半出自眼前这半大少年之手,为的只是考察他们是否有资格做他的岳家,心底就一阵阵拱火。

    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仗着有俩臭钱,不把人当人看,谁上赶着巴结他了?

    明月华眸底更冷,不耐烦地撇撇嘴。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愚弄你们什么了?”

    “你二弟的命是我家大黄从野狼口里救下的,他腿断了血流不止,是我表妹出手救治的,五两银子的医药费也是你们求着借下的。”

    “救命之恩转眼就不认,可借条是明明白白写着的,总不是我拉着你们按的手印吧?我催过你们还钱没有?”

    “天大的便宜都让你们占了,转头来一句你们受了愚弄,骂我不知所谓。得了便宜还卖乖,我算是长见识了。”

    “还有,我家丫头跟你们说了多少回,滴血认亲的事儿没成。我表妹到底是不是你们家人还两说呢,是谁问都不问一句,见钱眼开地卖了我表妹终身?”

    “还特意挑了那样一户龌龊人家!不多不少区区五两银子,是急着卖闺女还债?”

    “就凭这一条,我整死你们都不算多!那是我沈二的未婚妻,岂能容得尔等见利忘义的小人作践!”

    明月华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心中多少也舒坦了些。

    她得承认,就算她再怎么理智,对于一份崭新的亲情,或多或少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这样也好,没有期待便不会有失望。

    明家人于她,便与路人无异,脸面都不必替他们留,便是承认了她当初使出的一些小手段又如何?

    打脸的还是明家自己。

    “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你们并没有多么无辜。”

    明月华自鼻间轻嗤一声,懒得再跟他们掰扯。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赵氏如此胆大妄为,与明家人的纵容不无关系!

    “我从来没要求你们做任何事,反倒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

    “你们本来有机会做我沈明的岳家,自此发家致富飞黄腾达贵不可言。”

    “你们大概忘了,我表妹在沈家住了一十四年,即便擅自改了明姓,这十四年的教养见识与攒下的情分人脉,也都不是虚的。”

    “她并非是你们可以任意拿捏的乡下土妞,不是一句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或者儿不嫌母丑,便能轻易左右她的人生。”

    “她背后多的是人护着!从来都是你们没看得起她!”

    “总之,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道理你们应该懂,就不要摆出这副受到天大冤屈的嘴脸出来现世了。”

    “自作自受。”

    明月华最后丢出四个字,淡然一哂,转身就走。

    喝!

    这一转身本该极为潇洒,谁料竟不期然对上身后贴得极近的一副胸膛,倒把她骇了一跳!

    “慕兄?”

    明月华后撤半步,不动声色地打量神出鬼没的锦衣卫大人。

    这人怕不是还会真正的内家功夫,能提气轻身的那种!

    打探消息必备技能啊!难怪年纪轻轻便身居高职!

    明月华心下对这位锦衣卫大人的危险等级再提高一分,面上却笑得颇为讪讪。

    “您都听着了?在下狂妄,见笑见笑。”

    慕长离淡淡扫一眼被臊得掩面而逃的明家人,目光落回这人脸上。

    夜色里近距离看这人,愈加觉得他面如傅粉唇若涂丹,一双桃花眼潋滟含波,有着不常见的天真邪气。

    仿若一个随时预备恶作剧的孩童,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新奇地等着看人丢丑,或者巧妙化解。

    这不是一个君子,起码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端方君子。

    慕长离微垂了头,目光不自觉地再扫过他圆润饱满的耳垂。

    十四岁的少年郎个头不高不矮,身形却单薄瘦削似孩童,一张嘴还是童声;

    嘴上连细微绒毛都不曾冒,脖子虽然包裹严实,却能辨认出形状纤细优美,并无有喉结凸出。

    这还是个孩子。

    慕长离思及他幼年多舛的经历,也只当他身体底子太弱,因而长成较迟。

    毕竟是寄人篱下,一个远方堂姑又如何指望得上!

    若左相府当真待他用心,这人何至于弃了京城繁华,避到这穷乡僻壤里来!

    云麓书院里他献一本惊才绝艳的诗集,虽然托词于先贤所著,可翻遍了青史野史,都不曾瞧见半个相符的人名。

    可见就是他这些年不声不响积攒的诗稿。

    如此韬光养晦讳莫如深,大概是为了不夺走左相府沈家那位麒麟儿的风头?

    他还粗通番文,这可不是普通学子会浪费时间钻研的东西,可见他早存了避世索居的念头。

    如此栋梁之才,自误至此,实在可惜!

    “村人糊涂,不必与他们一般计较。你若可怜你那表妹,便早早娶她过门,照顾她后半生便是。”

    “只是你既然要顶门立户,便要刻苦上进,他日博一个封妻荫子扬眉吐气,万不可懈怠!”

    “否则便是你今日斗赢了一个村里明家,明日又遇上一个官绅赵家又当如何?”

    “打铁还需自身硬,不可消磨了上进之心,书还是要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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