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村长托

    薛映无奈,只好抱起一个小侄女,往家中的方向走去。
    薛父对薛母抱怨道“我早提过江家的女儿不是寻常人家肖想的,你非起什么结亲的心思,薛映就被你的几句话,激得魂都在跟着走了。”
    薛母不满道“不是你说的,江猛出身兰溪江氏,就是旁支也比乡野莽夫要知礼,否则我瞧得上那丫头么?”
    薛映大哥听了失笑,也插口道“不是娘起的心思,是江晚和薛映自小就常玩在一起,再大些,村里的男孩儿都不敢接近江晚,她和小弟来往最多,两人还称兄道弟。”
    薛大嫂不由道“可江晚见了我第一个问的是彭家那哥儿呀。”
    薛映大哥忙道“这话莫叫小弟知晓了,他知了,怕是会伤心。”
    回家梳洗过后,安歇过一夜。薛父领着大儿子到村长家去道谢。这桩圈地案说是上头有御史递了折子,知府对县令训斥一番,因此与孙二械斗被锁了的村民才能安然归来,可薛父心底头一个感激的还是老村长。若非老村长在县衙里有些门路,木兰村山高皇帝远的,哪位达官贵人会理着这岔子儿小事。
    大儿子手里提着两只肥鸡,兼着妻子嫁妆里的两匹好布,展着笑脸跟在薛父身后。
    薛父在前头敲开了村长家的院门,出来开门的是村长之妻姚氏。
    见了薛家父子,不由一愣,迎入门后,忙唤村长出来见客。
    薛父见了村长,直道大恩不言谢,一些薄礼以慰村长年迈,还为此事奔走。
    村长一瞧这礼便知是薛父是谢错了人,可又不好直言。收下礼后,命家人摆了一桌丰盛午饭款待,对薛家父子好生安慰后,又夸了薛映如何有勇有谋,联合邻村的村民一同去里长处施压云云,待到日落才送走了他们。
    姚氏见这谢礼不外乎是寻常礼物,还埋怨村长如何用设宴款待。
    村长叹道“若非此次有薛映几个小子,去里长处施压,上头怕还会在搁置多月余才肯放人。”
    姚氏疑惑道“之前县令不是派人来说圈地之事,只是孙二之流冒名胡闹嘛。”
    村长啐道“一介妇人,怎知官场险恶。我年轻之时,曾也见权贵豪绅夺人土地,兼并吞之,闹出了人命,无冤可诉。县令想摘干净,自会寻人顶罪。现下村民陆续安然回来,已是万幸。”
    姚氏不敢吱声,丈夫在外做事她从来不过问,又怎会知其中的弯绕。
    黄昏之际,村长在村里行走一圈,从牢中回来的村民见他,无不感恩戴德。
    村长一眼望去,无边田地青黄之色相接,回来的村民立刻投入田中,只求能救回地里的庄稼。此前村民多数被锁,田里的地妇孺根本无暇耕种,自是荒了许多,今年收成必会影响。
    再看年迈的父老歇在田埂的大树之下,两三小童携草嬉戏奔走,妇人提篮徐步归家……这片田地险险就要被未知名的大人物夺去,修成别人家的园林庭院。
    村长又是一番长吁短叹,心想县令能格外开恩,应是在县令上头还有人施以援手。可县令被落了面子,怎会轻轻饶过,且等着看,今后赋税徭役是少不了。
    可叹世事艰难,官场险恶,县令任期还有些年头,想他既往不咎太难,木兰村今后要保住村中老幼有餐安乐茶饭,得求上这么一个人了。
    薛映闷闷不乐坐在田边的一快大石头上,面朝斜阳,目光深远,似乎在等着村头路上能再次传来马蹄声,以及那个飒爽英姿的木兰女将军。
    村长在他身后干咳了数声,薛映回头,忙对他作揖。
    “你个后生在此处作甚?”
    薛映垂眸道“只是随意坐坐,无其他事。”
    “可是在心底惦记江晚那丫头?”
    村里的孩子在老村长眼前长大,有些阅历的人,自然看出其中的端倪,左右不过是少年少女的那些悸动心思。
    薛映没认下,只唏嘘道“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回兰溪江氏,也没想到她还会回来再看看我们。”
    兰溪江氏那是江淮行省数一数二的世家,一桩世家的闲事便是人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何况,江晚的生父是享负盛名的江宽茹。村长当年虽有猜测,却也不能肯定。直到兰溪江氏的薛管事上到村长家,直接挑明了此事,这如隔着窗户纸一样的秘密才算被捅破了。
    “真没想到在木兰村野横十几年的乡野丫头,竟会是江宽茹的女儿。”
    老村长也颇为感慨,当时见到石氏怀中的婴孩,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故人之女。
    “薛映,可知木兰村从前叫什么名儿?”
    薛映看着老村长,道“我爹说,三十多年前村外的落霞山下有一面山坡靠着官道,长满了木兰树。有个文人见了,就提了首木兰花的诗,一时传开了,兰溪府城的官眷都会过来赏花看景。前朝的知府就把我们这一村改叫作木兰村。”
    老村长眸中带着浑浊的光,追忆起三十多年前的事情,道“那时,江相在朝中做官,江相夫人带着大公子入京,沿途经过我们村子,大公子才十岁出头,便能出口成章信手作诗。他见到漫山的木兰花,作下那首《木兰诗》,后来经传唱,竟是连京城人都知。”
    薛映连问“江相的大公子?原来也是兰溪江氏的人?”
    老村长笑道“江相的大公子就是后来名满天下的江宽茹,而江晚便是江宽茹之女。”
    薛映心中深深一振,不想还有这样的渊源。
    年迈的老村长,长吁道“薛映啊,我们这村子和江晚甚是有缘,她即在我们村中长大,会回来探望,这说明她重视这份情义。我们村中的人自然是盼着江晚日后安好,兰溪江氏认她归家,今后自有她的一番天地了……”
    薛映心中不甘,道“可她明明是被丢出江家的,江氏之人怎会对她好……”
    老村长道“高门大户之事,不似我们寻常人家简单,可江宽茹只有一女,这便是江晚最为金贵的地方。”
    薛映听不明白,瞅着老村长,问“您是说她父亲只有她一个女儿,江家人就会对她好?”
    老村长道“世家联姻与我们寻常人家,讲究也是门当户对四字,江宽茹之名天下皆知,愿与兰溪江氏结为连理之人,便是当朝的天潢贵胄也是愿的。江晚出生时,老夫人一时看不清这世事时局,如今新帝登基,有意提拔兰溪江氏,兰溪江氏的儿女亲事便是笼络权势最有利的工具……”
    薛映一点即通,紧紧握拳道“兰溪江氏不是后悔了,而是需要江晚作江宽茹的女儿。”
    老村长不知为何,换了话题“那年旱灾过后,又是改朝换代的兵荒马乱,落霞山那面长满木兰花的山坡,树木被旱死后,就没再开过木兰花。后来,我们村里就多了个骑马射箭的木兰女将军。”
    薛映难过道“可现在木兰女将军都走了……”
    老村长静默片刻,对薛映道“薛映啊,你年轻,要知道木兰村人还在呀。”
    薛映不明所以,道“这木兰村不是都一直在吗?”
    老村长微微摇了摇头,他沧桑而丰富的人生活出了一股莫名准确的直觉,对薛映道“你真的觉得木兰村之后的日子,还能和从前一般平安顺遂?”
    薛映在村长的语气中,隐隐觉察出了不安的意味,道“村长爷爷,你是说村子还有灾祸。”
    老村长苦笑道“我这一辈子看过的灾祸,不外乎两种,一是天灾,二是人祸。”
    薛映道“这次就是人祸,村长爷爷,您是说……”
    老村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下去,道“薛映,我有桩事需让你去做,事关木兰村今后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