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普篇(二)

    林普民愤而入车,叫来车旁的小厮,“去查查那个蓝衣姑娘!”
    “是!”小厮看向那女子,不禁看呆了,难怪王爷看上了,这怕是天仙下凡吧……
    随后就有小厮敲开了宁致远的门,带他去用了早膳,用完膳后,那个小厮恭敬说道:“宁公子,我家公子已为您备好客房,请随小奴来。”
    宁致远擦了擦嘴,回礼一辑,“还请小哥儿将这糕点为我包好。”
    小厮一愣,但随即照做了。
    这人真是怪,有别人为他安排吃住,还要这糕点做什么。
    随后便领着宁致远到了城南的一处客栈,房内什么都准备好了,他顺手打开了衣柜,竟发现里面已添置了好几身棉衫,书案上的纸张已经摆好,一侧的书架上也规规整整地列满了书籍。
    齐王的府邸上,那个小厮规矩地站在背手而立的林普民身后。
    “怎样?都安排妥当了吗?”
    “是,宁公子已住下了。”
    “那就好,他有什么需要都给他备好。”
    小厮抬了一眼,“什么都备好?”
    “对!”林普民转身,“放心,他这人有分寸,不会得寸进尺的,说谁贪他都不会贪的。”
    “是!”小厮急忙低头。
    接下来的两月内,宁致远的名讳忽然大燥。据说樗里苏第一次看到他干谒的诗文后就拍案说道:“快把此人寻来!”
    随后这个无名之辈竟然和丞相相谈了两天两夜才出府!这可羡煞了一众苦求无门的书生!
    相府书房中,樗里苏反复翻看着手中的那篇文章。
    立在一旁的管家见此,立马奉承地说道:“恭喜相爷,贺喜相爷!又得一奇才!”
    樗里苏舒心地捋了捋胡子,起身指了指那管家,“你这说的就不对了,这是为圣上招揽的才子,哪里是我的!”
    管家立即领会,低头说道:“是,是小人嘴拙,不过这才子为相爷效力也就是为圣上效力。”
    樗里苏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用手点了点他,“嘴越发伶俐了,不过……本相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了,你也要收敛一下了!”
    管家不解地抬头,“不知相爷所说何事?”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都由着你去了,也算给你点贴己钱,可你最近过分了啊……你收他们的钱也要有分寸,那些书生是傻,可说不定哪天就又有个齐王出头了,竟不知那个书生竟然结交了齐王。”
    管家一哆嗦,急忙跪下,“相爷,是小人的错,小人再也不敢了!”
    “唉……”樗里苏摆摆手,“你呀,就是太贪,你看看这么厚的干谒诗文,你都收进来!收了人家的好处吧!虽说你这样能为本相挡掉一部分穷书生,可久而久之你让世人怎么想我?我这一代贤相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是!是小人的错!”
    “好了,起来吧!”樗里苏抿了口茶,“阿岚怎么样了?最近可有来信?”
    “回相爷,四小姐最近并无来信,不过倒是托人捎来了一些草药,说是让相爷你吃了可以调理血气。”
    “哈哈哈哈,果真是阿岚,这个精灵鬼,总是能让本相开心!”
    “是啊,小姐年纪虽小,却有主见的很,又聪颖过人,五岁时执意去学医,这才短短几年就医技超人!”
    这句马匹可是拍到了樗里苏的心坎里,“是啊,当初让她去南阳学医也是为了让她调养那身体,她不足月而产,身体孱弱,所以本相才会如此溺爱她。你说本相是不是太由着她了……”
    “相爷哪里的话,相爷有了大小姐,大小姐贵为皇后,一人便能庇荫相府,四小姐去调养身体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嗯……好了,这些诗文我再看看吧,你先去吧……”樗里苏一脸不愿地拿起了那堆积如山的诗文的一小沓,侧卧在了软榻上。
    “是。”管家见相爷竟然不追究了,急忙退下。
    还没等他走到房门口,屋内就传出了隐隐的鼾声,一旁侍候的婢子走上前为樗里苏盖上了一条厚毯……
    次年会试,宁致远一举中了会元,留在京师,静候圣上宣召进行殿试。
    两个多月未露面的林普民终于出现在了宁致远的客栈里。
    当林普民推门而入时,宁致远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阿民来了。”
    “阿远,怎么见到我一点也不高兴呢!”林普民瘪着嘴坐在了宁致远身旁的蒲团上。
    “唉……“宁致远一脸凝重地看向林普民。
    “怎么了?”林普民收起了笑脸,心下紧张起来。
    “家里没钱了,就托人捎了十两银子。”宁致远忧心忡忡地看着手中的信,“而且我娘说这钱还是找别人借的……”
    林普民松了一口气,一把搂上宁致远的肩头,“这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呢吗!再说了,你都中了会元了,只要殿试不出问题,在这京城里谋个好差事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就是为这个而愁啊……”宁致远撑起了下巴,“你说,我上任了后总不能还住在这客栈里吧,这离皇宫还挺远的,可是离皇宫近的房子都贵比天价,唉……”
    林普民抽了抽嘴角,“好啊,感情你想的是这个啊!你倒不谦虚,现在就想着日后上任了!”
    宁致远笑了,食指在桌上敲了敲,“可不是嘛,和阿民在一起久了,厚脸皮也就学来了,对了,我看那皇城南面的有很多大院都是空着的……”
    “什么!你不会让我给你买套宅子包养你吧!”林普民夸张地喊到。
    宁致远愣了一下,颊上一红,“又说浑话了!我是说,你不觉得奇怪吗?那的宅子寸土寸金,岂会有人买了又不住的!”
    林普民勾起了嘴角,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那都是樗里苏的,还有几处是其他大员的。”
    “圣上不知道吗?”宁致远故意问到。
    “自然是知道的,可圣上懦弱,那些权臣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皇上和皇后大婚当晚的史官都是樗里苏安排的,一定要盯着他们圆房,不过这圣上倒是对皇后挺痴情的,明明知道她是樗里家安排进来的,却依旧对她宠爱有加……”
    宁致远嘴角勾起了一抹若隐若现的弧度,随即抬起那双纯净的眸子,无辜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哦,这些都是野史嘛!我们这些京城公子聚在一起的时候没事总是闲聊。”
    “那皇后为何至今没有子嗣呢?”
    “也许是圣上用了什么手段吧……这个樗里苏仗着随太上皇平定北方有功,大敛横财,操纵朝政,他的几个儿子全在一些重要的职位上,就连仅有的三个女儿也全嫁给了诸侯。”
    “那太上皇呢?太上皇当年的英姿到现在还广为流传,为何现在不出手抑制丞相。”
    “这,这咱也不知道啊!”林普民装作无辜地一摊手。
    “也是,那阿民你刚才都说了要给我买座宅子了,可不能反悔啊!”
    林普民呆了,他呆呆地看着宁致远站起来,拿上手炉,半晌才反应过来,“喂!我啥时候答应过你啊!”
    宁致远回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刚才说了啊!说了的!”他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林普民气急,指着他说道:“阿远,你以后当了官肯定也是个贪官!哼!你让我买可以,那以后你就被我包了哦,以后我有事求你时,你可不能躲着我!”
    “又说浑话了,好了,我走了。”
    “你去哪?”
    “今夜王司直宴请我等到府上做客。”
    “王司直?大理司直王振忠?”
    “正是。”
    “他啊,现在不过是一个从六品的官员,不过前途是不错……”
    “好了,不多说了,我先去了。”话落,他便出门而去。
    看着宁致远离去的背影,林普民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一旁的小厮见此也忍不住了。
    “王爷,此人太过贪心,您何必呢!这人怎么看也不像您说的那种洁身自廉之人啊……”
    虽然心头有些疑惑,但林普民还是冷眼止住了那人,丹凤眼流转之间令人不寒而栗,“本王说的话你也敢疑?别人说谁会贪污我都信,唯独宁致远,他若是为官了,定是千古一廉吏!”
    小厮低下了头,暗自撇了撇嘴,这人心都在肚子里,你怎么就保证它是红色的!
    “对了,让你查的那个女子怎么样了?”
    “是,小奴查到她是王家的幺女,名羲禾,花名小小,今年十八,性洒脱,和一般闺阁女子不同。”
    林普民的眉毛又皱了几分,丹凤眼的眸子越发黑沉,“哪个王家?莫不是就是那个王振忠家的?”
    “正是!”
    这个王家虽说在朝中势力无几,可财力却是京城首屈一指,他们家世代为商,早已雄踞全国,这个王振忠是他们家头一份中举的,整个王家都卯了劲的把他往上捧。
    林普民面色缓和了些,他将手中的茶饮完,吩咐道:“你找人在皇城北置一处宅子,不要用齐王府的名义,本王是回京奉君的,毕竟本王是因为太上皇病重才得诏入京的,若是在这买了宅子,会引起圣上的猜忌的。”
    “是……”没想到王爷还真要给他买啊,“王爷,这……您不需再斟酌一下吗?”
    “本王罩的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林普民冷眼看过去,“旁人又岂敢多嘴?”
    “小人不敢!“小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了,王爷,近日在调查王家女时,王妃好像有所察觉,询问了小人。”
    “哦?那你怎么回的?”
    “小人回王妃,说是王爷的一房远房亲戚。”
    “你倒是挺会自作主张的!”
    小厮的头已经紧紧地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看林普民,前几月,因为一个小厮说漏了王爷养了一个的事,就被王爷拉下去了,再无踪迹,想到这,小厮的战栗越来越明显。
    “不过你还算聪明的,下去吧,把我交代的事办好。”
    “是!”这人就像得了免死金牌一样急忙退了下去。
    “梅外!”门外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男子,男子腰佩长剑,一副英气。
    “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王爷,京城几大军营里都安插进了我们的人,而且回京的几大王爷也都同意与您会面。”
    “安插进去的可靠吗?”
    “您放心,都是王府从小养大的人,那些将军收了我们的钱,只以为是小人帮弟弟们谋官职,并无多想。”
    “那就好!”
    两月后,殿试上,皇帝对宁致远青眼有加,官封给事郎,位居八品上。
    当天在出宫的路上,宁致远遇到了进宫面圣的林普民。
    林普民身着朝服,步履匆忙,脸上也没有平日的玩笑。
    领着宁致远出宫的宫人远远看见林普民后,就凑近提醒宁致远,“宁大人,这是齐王殿下,需行大礼。”
    此时,林普民瞟见了宁致远的身影,猛然停下了脚步,黑眸中略带慌张,本来他是等不及想进宫看看宁致远得了什么官,谁知在这遇见了他,林普民的喉结不觉吞咽了两下。
    宫女带头跪下行礼,“齐王殿下……”
    宁致远此时也抬眼看到了林普民,他脸上并无过多波澜,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照常下跪,握手一辑,“齐王殿下!”
    ……
    许久没人回应,宁致远微微抬头,定睛看着林普民,嘴角露出了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比宁致远质问他,怀疑他,更让林普民心惊,他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可宁致远又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一副下臣的谦恭模样。
    见此,林普民一摆袖,沉声道:“免礼。”
    随后他的黑靴便消失在了宁致远的眼中,待宁致远起身后,只能看见林普民刚毅挺拔的背影。
    当晚,宁致远的一方小屋里早已备好了茶,他给自己沏了一杯,又沏了一杯放在了自己对面,淡淡碧绿色冒出一缕缕热气,氤氲在空气中……
    茶的热气还没有散尽,就等来了它的主人。
    “阿远……”林普民一身深蓝色貔貅白纹对襟长衫,立在门前。
    “阿民,茶都快凉了,快坐下吧……”宁致远为他拉出了一个凳子。
    “阿远,你早就知道了吧……”
    宁致远点头一笑,“难道你要让我改口叫殿下?”
    林普民愣了一下,带着怒气轻轻地拍了一下宁致远的头,“好啊,感情你知道啊!让我给你买宅子就是讹我是吧!”
    宁致远一挑眉,“就准阿民你利用我,就不可让你帮我解决一下生计问题啊!”
    林普民的笑容僵在嘴边,“其实……”
    “好了,不用说了,还记得以前在文老师那,我们一起受罚时我说过的话吗?我说过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你也说过,这辈子也不会疑我,只要你不先疑我,我就永远都和你站在一起。”
    “原来你还记得呢,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你早忘了……”林普民的心终于放下了,“当时你很得老师欢心啊,就有一个人诬陷你偷看了老师的试题,你辩解,还是被老师罚跪了两个时辰,我气不过,就去质问老师,明明那人都拿不出证据,为何还要罚你,老师没回答我,却罚我去挑一个月的水,你这个蠢货,还非要跑来和我一起干活!”
    “你知道后来老师如何对我说的吗?他说,若是为人之臣,献策安国是大事,可是洁身自保更是大事,我虽无错,却让人抓住了空子,若是我不在无人时去他的书室,就不会给外人把柄。”
    “反正我不能理解老师,信一人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你放心……”后面的话林普民没有说,只是紧紧地看着他。
    春风正好,有人也正是春风得意……
    在接下来的两年内,更令人眼红的是,宁致远连连徵升,别人在官场混了半生也都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可宁致远竟在两年内就坐到了中书舍人的位子,贴身侍候皇帝,为圣上拟写诏书。
    不过他们没发现,与此同时王振忠也是一路青云,擢升至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