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见他刻意避开卖女儿这个词，斜睨了他两眼，嗤笑了一声，方道：“儿子读书不能耽误，但这事儿有些不好办，毕竟，如意长得面黄肌瘦，只怕卖不出好价钱来。”
李启财闻言呆了一呆，也愁眉不展：“倒也是，不管什么年头，都是长得好长得俏的吃香。”
李启财虽然是个老实头，但杏花村地理位置不算好，年景不好时，倒也出过卖儿卖女的事情。
十来岁的小孩，多数是被卖到地主、财主家当丫鬟、小厮。长得出色、体格健壮的，能得个几两银子。
赶上当父母心狠的，可能会将孩子卖进那见不得人的去处，那样得的银子会多很多。
每次遇上这事，大家不免议论纷纷，背后指责唾骂者有之，讥讽嘲笑者有之。
没成想，今儿个自己家也要来这么一遭。
李启财心里虽然有几分不忍，也怕被人戳脊梁骨，但到底支援儿子的心思占了上风，也就不再纠结卖女儿这一打算了，反而开始精打细算，琢磨着怎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杨氏闻言深以为然，叹气咬牙道：“都是如意这死丫头不争气，老娘跟她这么大时，长得可俏皮了。”
她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皱着眉接口道：“少不得老娘多操些心，找村口的严娘子打听打听去。”
严娘子在村子里算是个富户，在城里颇有门路，能帮着穷人家将儿女卖出去。
有的人家贪图银子，往往会在严娘子有意的撺掇下，将儿女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儿。
故而，在村子里，严娘子名声不怎么好听，但往往大家有了事儿，还是要托付到她头上。
李启财点头道：“这是正经事，你紧着操办好，地里的事有我呢。”
杨氏听了满意，却又横了他一眼道：“老娘心里有数，要你个废物啰嗦什么？”沉吟片刻，又道：“这几天且让那个如意养一养，饭也多做一些，好歹长两斤肉，卖的时候自然能值钱些。唔，我年轻时候的模样，严娘子是见过的，到时候再说几句好话，许一份重酬，必定能将如意卖个二三十两银子的。”
如意今年才十岁，长期营养不良，长得面黄肌瘦，除了手脚勤快之外，着实没有半点过人之处。
按理，这样的丫头片子，至多只能卖个十两银子。
如今，杨氏一张嘴却是二三十两银子，这里面的门道大着呢。
李启财很快就领悟了杨氏的心思，皱眉道：“莫非你想卖死契？想将如意送到那肮脏地方去？”
李启财活到这么大年纪，见识自然是不缺的。
想要这样的价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将女儿推进火坑——青楼。
杨氏闻言并没有否认，扬着下巴道：“养她到十岁，如今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也是到她该贡献的时候了。”
李启财闻言沉默半晌，唉声叹气道：“家里没银子打点，影响海儿的前程，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卖到青楼太过了些，不如还是让她去做丫鬟，月月有银钱拿回来，岂不是好？等海儿出息了，就让如意赎身出来，咱们一家团聚，享海儿的福，岂不是好？”
杨氏冷笑道：“什么叫太过？我做事，还要你来指教吗？至于月钱什么的，我难道没有你精明？哼，我早就想过了，进青楼只是名声不好听，银子一点儿都不少拿。她这个年纪，进去了自然不可能立刻接客，但她手脚勤快，能跑腿伺候楼里的姑娘，得些赏钱。等年纪大两岁，开始接客了，能得的银子自然更多。这么下去，岂不比当丫鬟强百倍？”
杨氏素来是个精明的，之前没将主意打到如意身上，没想到这一茬。
等到李海出了主意，杨氏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弯弯钩钩的地方都想到了。
李启财呆了呆，等回神，搓着手道：“海儿考学，花银子的地方多的是，能多些银子自然是好，但你想过没有，你若是将如意送进那地方，她心底自然是恨你的，就算有了银子，怎么肯交给你？”
杨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扬了扬下巴道：“给老娘倒杯茶来。”
等李启财乖乖倒了茶送过来，杨氏喝了两口，才施施然道：“她再恨我又如何？小丫头片子是我生出来的，我就算扒了她的皮都成，何况只是拿她换银子。哼，等她进了那地方，除了家里人，难道她还有别的依靠？到那时，我多说几句好话哄她，让她将银子交出来，我给她攒着赎身，难道还怕她不答应？”
李启财这才明白她的打算，忍不住在心底赞了一声好。
倒也是，到底是一家子亲骨肉，如意心底再不乐意，又能恨多久呢？何况，于寻常女子而言，入了青楼，多数是盼着能赎身出来，当个平头百姓。
若如意真去了那里，得了真金白银，到时候杨氏找过去，多说几句好话，自然是能弄出银子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如意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