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宇卷日夜游神(八)

    而游光此刻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野仲了,她心里有个疑问,眼前的人究竟是秦野仲还是梁洪基呢。他是否真的爱过自己,还是即便爱了,却仍旧把权力看的更重吗。为什么男人都这样,游光不懂。
    “相公。”
    因为游光的呼唤,野仲抬眼看她,想从游光的脸上看出什么来。游光接着表示,他们成婚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一起出去玩过,想和他一起到街上走走。野仲点头答应,约定后日便去,游光却说不行,定要明日。
    见游光如此坚持,野仲不由心生奇怪,误以为游光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远离我了吗?”
    这话说的古怪,游光摸不着头脑,为何他会觉得自己要离开。这个傻子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就快要死了,也还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个,冥王虽然告诉了自己野仲寿命将近,可也说了天机不可泄露,自己是绝对不能让野仲知道这件事的。明明那么想要说出来,但是怕会影响他的命数,自己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
    游光没有做出回应,野仲也就心灰意冷的这么认为了,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游光,野熙很快就要发起动乱,夺取家主之位了。若非野安一直帮着自己,这些事他可能还一无所知。
    可是比起这个大危险,还是游光可能要离开的事,黑野仲的打击更大,心里想着她若走了,自己该怎么办,她若不走,被牵连了又该怎么办。
    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情,野仲陪着游光上街,问她想去哪里,游光也没有主意,野仲便想着给买点首饰什么的好了。到了店铺里边,野仲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也很开心的样子,不想游光担心。
    可是就在野仲细心的为自己的妻子挑选首饰的时候,游光的视线却停留在了一件东西上。那是一把短剑,熟悉的让游光一眼便认出,它是属于梁洪基的。当初因为小满生辰,游光亲眼看见梁洪基把短剑送给了他。
    野仲好奇的发问,这首饰店里为何会放了一把短剑,这家店铺的老板立马走上来解释。这是他们家的传家宝,从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少说也有七十多年了。
    说来也奇怪,自那时的齐王大力整顿齐国朝政后,百姓们的日子都好起来了。他的太爷爷也是受到齐王恩德的人之一,那之后,他们家因为这短剑,生意越来越好一直做到如今。
    听他爷爷说,想当年,这把短剑还是齐王送的呢。回忆起前世的游光忍不住问道。
    “老板的太爷爷,可是叫…小满?”
    那老板立时就惊了,惊讶于游光是怎么知道的,也是这样,让游光确认了一件事。自己前世虽死,可是梁洪基不曾亏待过欢乐窝的乡亲们,他是个好大王。那个人用无数个欢乐窝,来补偿自己,只是想要赎罪。
    游光哭了,野仲又一次亲眼看到游光流泪,心里难受的紧。也不顾着老板在场,将游光搂在怀里,但是他们依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游光没有说自己有多伤心,这时候内心有多痛苦,野仲也没有问游光为何哭,就只是搂着她。
    殊不知,这一切都让暗中观察他们的鬼王所见,此刻鬼王撑着油纸伞,站在街上,和身旁的许诺一起,把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许诺不知道鬼王同冥王承诺了什么,便不守约定将前世的记忆告诉了野仲。
    只是看到两人如今这样,心里觉得鬼王做的对,野仲应该知道真相,而游光也该面对自己的内心。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错了呢,诺儿。”
    许诺看着鬼王笑道,如果能让两个相爱的人彼此敞开心扉,真心接纳对方,又怎么会错呢。
    “好了,把伞收起来吧,褚熤,你没看到,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在看你吗?”
    因为许诺是魂魄,凡人的肉眼根本不可见,现在的鬼王在路上行人看来,就是一个奇怪的大男人,比姑娘家还娇气,出门打个伞,而且还在自说自话,不知道要干什么。
    鬼王何尝不知道别人都在议论自己什么呢,可是管他们怎么看自己的,就算是把自己看成一个疯子,鬼王也不在乎。
    “不重要,我想看着你,如果不这样,你又要回到伞里去,你不闷,但我闷。”
    许诺不明白为何鬼王反而会闷,鬼王表示他们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定是无法与这个时空的人产生交集。无话可说不论,鬼王也不想跟别人说话,唯一能好好说话聊天的人,就只有许诺而已。
    “我……没关系的啊。”
    知道鬼王是关心自己,但是自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许诺希望鬼王可以不再那么自责,能够开心起来。
    “不是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对不起,诺儿。”
    没有回答,许诺便回到了伞中,她想借此告诉鬼王,要是一直这样自责,自己就不理他了。鬼王心里明白,于是轻笑一声把伞收了起来,心想他的诺儿就是这样,永远都只为别人着想,好傻。
    五日后,游光在房中数着日子,从她与野仲成婚到现在,刚刚好已经满十个月了。那也就意味着两个人的夫妻缘分尽了,当初自己有多讨厌这份婚姻,现在就有多不舍,想到成婚的那天,自己看着野仲越觉得像梁洪基,他们长得太像了。
    即便是转世了,换了一副臭皮囊,可脸还有灵魂是没变的。游光更不能可以打他一顿,或者咬他一口,可是游光不能这么做,反而还得被野仲给吃了,想着都觉得憋屈,只当是被狗啃了。
    可是野仲的温柔,他的小心翼翼,似是把自己视若珍宝一般,悉心呵护,生怕伤了自己。游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情动,多么希望他不是梁洪基的转世,不是自己的冤家该多好。
    正沉浸在回忆里的游光看到门开了,以为是野仲,不想进来的却是鬼王。鬼王表示游光有一个好丈夫,自己之前是对他有偏见,现在不这么想了。并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纸,是野仲委托自己交给游光的,游光打开一看仿佛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
    鬼王奇怪上面写了什么,之前野仲特地找到自己,为先前误会自己而道歉,并请求自己帮忙保护游光,鬼王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可是野仲没有回答。
    拿来一看是封休书,还没等他说什么,游光一把抢过休书,用手给撕了个粉碎。鬼王告诉游光他们该走了,野仲让他保护游光顺利离开秦家、离开营丘。游光却说不要他的保护,质问鬼王野仲在哪里,没有得到回答就直接跑出去自己找。
    那张纸上,野仲的话一句一句在游光耳边响起,随着游光的步伐清晰的出现。
    “我喜欢你,小光,可是你不喜欢我,我很难过。有人跟我说,如果你在乎我,必是会为我吃醋的,若是不在乎,那便不会,我也可以死心了。”
    为了验证游光的心里是否有自己,野仲选择一天离家,不作任何交代。让游光身边的丫鬟告诉她,自己很可能在外边鬼混,如果心里不高兴便出来把自己找回去。这次,野仲是赌了一把,游光没有来,她不在乎自己,自己其实也还是做不到对她死心。
    可是让野仲欣喜若狂的是,游光是在乎自己的,她出来找自己了。也就是那一天,他们遇到了鬼王,见到野仲是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游光也就松了口气。
    明明被丫鬟一说,自己差点就气到不行了,心里还想着野仲要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绝对不会饶过他。她不会知道,当她出现在野仲面前的时候,野仲的心里有多开心,感觉不会比那样更开心了。
    担心游光有事,鬼王也跟了过去,就在游光找到野仲的时候,正是野熙作乱想威胁秦公让位的关键时刻。秦羽明不愿意把齐国四大士族的领导权,交到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手中,所以坚决不把家主的印章传给他。
    野熙憎恨自己的父亲偏疼大哥,把野仲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后来甚至不惜弑父夺权。野仲和野安带着自己的亲兵与野熙对抗,为了保护秦羽明,野仲和野熙交手间胸口正中一剑后血流不止。
    看到野仲半跪在地上,游光立即跑到他的身边,关切道。
    “相公,你怎么样?你不能有事,不可以死。”
    如果游光猜的没错,今日便是野仲寿命终结的一刻,他要死了,谁也救不了。野仲自己也明白,自己活不了了,但是能在临死之前再见到游光一面就够了。
    “我不是已经亲手写下休书,当你离去了吗?为何不走?”
    “我不走,休书我已经撕了,你别想赶我走。”
    鬼王制服了野熙,他的手下人马也被野安给清理了,野熙见杀不了秦羽明,便想除掉野仲。游光为了保护野仲用法术把野熙的剑给弹开后,野安看到便大叫一声。
    “妖术,你果然是妖女,来人快给我拿下。”
    命令一下,立即有人围上来要抓游光,鬼王放在游光面前,表示谁敢上前先问过他手里的剑。野仲不明白游光到底是什么人,游光回答。
    “我不是人,我是鬼,是来找你报仇的。”
    这一刻,什么仇恨都不再重要了,游光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他了。让她没想到的是,野仲却说他早就知道了,看了眼鬼王,鬼王也不赖直接承认是他说的。
    野仲支撑着快要彻底倒下的身体,护着游光在自己身后,让野安住手。野安让他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了,就是因为游光的出现,才会把他害成这样,所以游光绝对不能留。
    不顾野仲这个大哥的自愿,要向游光放箭,没办法鬼王只得催动法术把野仲和游光带走。通过移形换景转换所在地后,野仲已经完不行了,吐出了好多血,游在一边看着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
    “其实,能够看到你为我流泪,我就很开心了,谢谢你,小光。”
    游光听了这话纵然感动,但是这个时候鬼王也看不下去了,有时间说这话,不如快些带他回冥界去寻冥王求助。游光这才想起此次自己来人间是为了什么,对鬼王表示感谢,若是七百年后再见,她会记得鬼王所做的一切。
    本来也就没想过要让人家欠什么人情,鬼王摆摆手只道算了,时间差不多自己也有该去的地方,便要告辞。
    “再见,两位。”
    告别之后,时空之门打开,冥王的灵力将再次送鬼王和许诺去往过去,寻找救活许诺的方法。而野仲也被夜游神带回了冥界,冥王表示自己没办法去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
    除非让野仲和游光一样,死后用起死回生大法重生,成为冥神。与此同时也就意味着,他原本死后可以继续投胎,回人间去经历繁华百态的机会将要失去。作为神,是不能入六道轮回的,自然也无法投胎转世。
    永生不死当然好,可那也代表他将要永远留在冥界,从此人世间的一切与他再无干系,冥王问野仲可舍得。野仲看了一眼夜游神,点了头,自愿舍弃转世轮回的机会,永留冥界为冥王效命。
    就这样夜游神亲眼看着作为人的秦野仲,慢慢停止了呼吸,就此死去,生命的流逝原来真的只在一瞬间。冥王施法让秦野仲重生,只是从此以后,天地人三界再也没有凡人秦野仲,有的只是冥界的日游神,与夜游神分管人间监察之职,巡查人界所有凡人白昼之善恶行径。
    想到人世间还有未了的事,冥王特许日游神回生前所在地看一看,不过看完之后就得马上开始干活,他冥界可不养闲人。
    得到大赦后,日游神欢喜的回了人间的齐国,这时的秦府早已物是人非。他的父亲秦公因为痛失爱子,而变得痴痴呆呆,当野仲想要去握他的手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他。
    回想起夜游神说过的,在人间因为转世才得皮囊的冥神才和人一样,其余时候冥神是不会为凡人所见和触摸的。这一世他最后牵挂的人,早已认不出自己了,他的三弟野熙死于兄弟相残,二夫人看破红尘,出家为儿子和前半生所做的孽赎罪。
    秦氏如今是他的二弟野安在维持着,因为不似野仲性格软弱,定然可以把秦氏领导的很好的他对着自己大哥的灵位保证,自己会帮他实现让百姓富足的愿望。
    知道这些,日游神安心了,也该走了,纵然不舍也也要离去。一回过头,他的妻子夜游神已经在等着自己了,夜游神牵过他的手,说道。
    “我们…一起走吧,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