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宇卷日夜游神(七)

    齐王作为丈夫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让她殒命于内宫争斗之中。
    没有父王陪伴的日子,梁洪基与母亲在一起总是很快乐,小小的洪基为了讨母亲开心,背书给她听。他的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懂事,心中无比欣慰,夸奖洪基是个好聪明的孩子。
    游光此刻的语气,说话的神情,和口中的话语,都和洪基的母亲那般相像。让洪基有种幻觉,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过去,过去的孩童时代。因为这一点,他答应了游光的要求,决定暂时收留游光。
    分析出结果,知道游光是所有事情的关键人物,洪基想了一个方法来试探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母亲死后再未关心过任何人的洪基,竟然会忍不住担忧起游光来。
    既希望她能成功得手,又担心她会因此受伤,于是派了身边亲随乔装打扮,去接应游光。但游光心思灵敏对此感到疑问之时,好面子的洪基选择了装傻,本是不想承认自己对游光的过多在意。
    但是当他看到游光得不到答案时,那苦心冥想的样子,活像个傻子,又觉得心里开心的很,终于也有游光会犯难的事了。白玉如来是手下人呈上来关于游光的资料中,所提及到的她喜欢的东西。
    虽然相信游光的身手和实力,一定会顺利偷到东西,洪基心中仍旧因为试探了她,而有些愧疚。这白玉如来因是天子赐予齐王之物,齐王宠爱洪基故而转赐给了他。洪基连想都没有想过,便定了主意要将白玉如来送给游光,作为完成任务的奖励。
    当白玉如来化为碎片落在地上的时候,洪基想起亲随说过的一句话,齐王所赐之物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却毫不犹豫送与别人,不免可惜了。
    洪基不觉得有什么可惜,一个物件儿,让自己加深了对面前这个女子的了解,倒也是挺值得的。游光的要强、固执、独立,每一个地方都让洪基感觉那么熟悉,因为那都跟自己太像了。
    说是像,却又不一样,游光是为他人而活,而自己却是为权力而活。从洪基的母亲死去的那天开始,他就明白只有权力才是最可靠的,所以他要那份权力、更大的权力。
    那日,游光房门外,从烛火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到,游光独自在为自己疗伤,明明很疼却要忍不住不能喊出来。像极了儿时,被嫡出的弟弟和其他庶弟们一起欺负时的洪基,他很心疼游光,却无法开口,因为他知道游光是不会需要自己的关心的。
    梁剑辉和洪基作对了太久太久,就像他的一面镜子,谁也摆脱不了谁。然而遇到游光的那一天,就好像洪基的镜子里开出了一朵花,那么美丽而让人忍不住注目。
    这一刻,他害怕了,洪基知道自己是对游光动心了。明知不可以,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坚持要跟着她一起出去。原本的计划,是为了套取印信所在,可是因为那个铃铛,那个路人的白眼,那双拉在一起的手,让洪基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
    这一行,不能说是没有任何收获,至少他知道了游光的弱点,知道她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从此就有了要挟的把柄。至少他知道了自己对游光已然不止是喜欢,而是爱,如若不然,那男孩说要娶游光之类的话,自己为何动怒。
    洪基不明白,于是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问着自己,得出的结果是他爱上了游光。可是爱又怎样,他能为了爱情放弃一早已经安排的计划,辜负一直以来跟随他,为他卖命的下属,不顾昔年要为母亲之死报仇的誓言,这所有的一切都比爱情来的更重要。
    这么以为的洪基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舍了游光,他故意说出日后再不相干的话,让自己压制住内心的不忍和愧疚。可是看着游光不带迟疑的转身离开,洪基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不舍的,那个人他舍不了,舍不下。
    最后,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对权力的渴望,还是超越了所有。如洪基所策划中的一样,梁剑辉获罪被贬为了庶人,游光被抓囚入死牢,所谓死牢便是指绝无生还之机会的意思,进的去出不来。
    借着追查振临山庄失窃宝剑的由头,洪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进了一次死牢,就在游光即将行刑之前的一天。他是想救游光的,哪怕只有一天时间,哪怕在来之前,他的父王指派了自己作为监斩官。
    他的庶出四弟,在一直压制着自己的梁剑辉失去继承权之后,终于暴露出了本来面目。因为实力不够,梁兆选择依附嫡出的梁剑辉,以此隐藏其真正的目的。游光被梁剑辉雇佣去盗取印信,梁兆韬早就知道,并且还在游光将失手之时,放火帮了她一把。
    一切就只是为了,暗地实行他自己的计划,在印信被盗之后揭发梁剑辉,好自己取而代之。可是游光坏了他的计划,即便梁剑辉已经死了,自己顺理成章接收了他的一切。
    梁兆韬依旧想要游光的命,被梁洪基发现了真相之后,还死不悔改的让他不要因为一个女人而心软,毁了盘大计。若是把真相告诉了齐王,所有的功夫都会白费,游光她必须死。
    要是自己去救游光,就会暴露游光其实是他的人,梁剑辉一事将被重新翻出。宫中本就有王后一直宣称是梁洪基害了她的儿子,若然指认之事为真,梁洪基会为此失去一切。
    他也还是想要救游光,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绞死。可是当面前游光的时候,洪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狱卒已经出声提醒游光自己来了,可是游光就只是呆坐在原地,视线不曾转移的看着前方,连一眼都不愿意看洪基。
    任凭狱卒如何威胁,游光都似没有听到一般,不作任何反应。洪基知道她这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连见都不想见到自己,可是洪基却依然努力的想要开口说话,轻启着颤抖的唇瓣,说了一句。
    “你喜欢过我吗?”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小的连说话的人自己都听不见,遑论是牢里边的游光。如果游光看着洪基,她会看到洪基对自己说了什么,会知道洪基对自己的爱。哪怕冒着会失去一切的风险,他也想救出游光。
    只要游光愿意看他,愿意回答说是的,洪基会拼了命救她出牢笼。可是未等游光有反应,身旁狱卒便表示时间差不多,不能再逗留,并告诉洪基待的久了,容易惹齐王怀疑。
    立时,洪基就明白了这个人是梁兆韬的人,刚才所有的事都在他的监视之下。洪基很庆幸,自己曾说过什么,狱卒都没有听到,也是因为这样,感情用事的洪基不见了,变成了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梁洪基。
    行刑当天,众人围观,其中隐约夹杂着欢乐窝的乡亲们,看着游光被抓,特地来送她。对监斩台上坐着的洪基报以怨恨的目光,不似游光早已心如死灰,洪基的内心痛苦没有人知道,为了消除齐王的怀疑,梁兆韬被派为副监斩官,盯着梁洪基的一举一动。
    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当令箭扔在地上的时候,行刑就开始了。三尺白绫缠绕在游光的脖子上,两边的人用力拉扯,知道游光脸上出现血块,青筋冒起。因为无法呼吸的痛楚,本能的想要扯下白绫,可是不论怎么挣扎,都已经是没有用的了。
    到了最后,拉扯白绫的力度一加大,游光的颈骨便被硬生生的勒断。脖子因为有柔韧性,骨头分裂而让人看不出来,实际头颅早已与身体分离。眼看着这一切的梁洪基,被一众心腹下跪恳求,不能为救游光而前功尽弃。
    欲成大事者,就必须心狠手辣,舍弃一切。个人的情感根本算不得什么,爱情在权力面前太过渺小,以至于洪基选择了牺牲游光。
    这段过去七十多年的往事,让游光仇恨了一个人这么久,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之后,夜游神眼中泛出了泪光,却还是极力的争辩道。
    “不是那样的,他怎么可能会爱我,是他杀了我,这样还不够,他还拆了欢乐窝,做了那么多的恶事。那样的人,冥王却告诉我,他爱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换了是任何人,或许都会如夜游神一般,对真相不敢相信。冥王又继续叙述了下去。
    游光之死,换来了洪基的世子之位,他第一时间便拆了欢乐窝,赶走了里面穷苦的百姓,修建其他屋子房舍。用雷厉风行的手段,迅速收拢齐国大权,给自己的父王下毒,逼得齐王不得不提前退位让贤。除了一直站在自己阵营的五弟之外,将包括梁兆韬在内其他两个庶弟部除掉。
    齐王见洪基残杀兄弟,指责他无情无义,洪基却反而质问齐王的所做所为,何尝谈得上是一个好大王。在下令将齐王永生囚禁之前,齐王无力问他究竟为何这么做,洪基的回答是,因为梁兆韬逼他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梁洪基从世子继位成了新任的齐国大王,当他坐在王位上的那一刻,耳边却响起了游光曾经说过的那句话,谁知道洪基不会成为齐王呢,万事皆有可能。这时,洪基彻底后悔了,他后悔自己看轻了爱情的分量,而失去了所爱。
    往后,不论他再重建多少个欢乐窝,给穷苦百姓居住。杀再多朝廷贪官,无良的贵族,做多少事,也换不回游光的一条性命。他的余生将在寒冷与孤寂之中,无声的度过,没有人再会关心他在意他。
    说完这些,冥王叹了口气,问夜游神可还记得自己用起死回生大法,将她变成冥神之后,同她说过的话。夜游神回想了起来,冥王问自己此刻心里在想什么,自己回答。
    “我要找一个人。”
    “他是这世间最爱你的人。”
    冥王所说的是陈述一般的语句,而不是疑问,陷入深深仇恨之中的夜游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满怀恨意的解释。
    “不,他是我的仇人。”
    想起了这些的夜游神,眼泪立时便从眼眶中滑落,晶莹的泪珠掉在地上,提醒着夜游神原来她一直都错了,那个人是这世间最爱她的人,而不仅仅是她的仇人。
    之所以这一世,游光必须与秦野仲做十月夫妻,真正的原因便是欠债。梁洪基原本寿命很长,可以活五十年,可是因为游光的原因,他只活了三十五岁,在位十年便死了。梁洪基从认识到爱上再到害死游光,一共用了十天,悔恨和思念了游光十年,换到夜游神身上,这一世只是还十月时间,便为相抵。
    可叹的是,夜游神明白的太晚,直到过去了七十多年后才知道这一切。梁洪基死了,自己也死了,人死了就什么也烟消云散了。只有自己一直苦苦执着于过往的怨恨,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受折磨的人从来也就只有自己。
    一时之间没办法接受这一切的游光,哭着跑回了秦府,结果却因为没看到人,意外撞到了鬼王。看到是鬼王,游光什么也不管,一头扑到了他怀里,吓得鬼王赶紧把双手举了起来。
    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呢,另一边野仲和野安就正好走过来,看到了眼前这一幕。野安没想到自己这大嫂这般不知礼数,光天化日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这时已经怒火中烧的野仲,开口质问。
    “你们在干什么?”
    关于游光的事,其他野仲都可以容忍,唯独这个不能忍。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问题,没有谁可以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抱着别的男子,还能做到不生气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以后,游光放开了鬼王,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野仲和野安走到二人面前,鬼王立马撇清关系表示,让他俩别误会,自己可是有妻子的人。野安明显是不信的,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写来历不明的大嫂,更讨厌鬼王。野仲什么也没说,只看向游光,游光便回答。
    “相公,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褚熤和我只是朋友。”
    如果野仲不曾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在他们成婚后,游光以妻子的身份这样称呼自己为她的丈夫。就是这一句话,消逝了野仲内心所有的怒火,把游光拉着带走后,野安也走了,留下鬼王一个,在原地感觉莫名其妙。
    游光与野仲在房里,整整寂静了一个时辰,就是不开口说话。野仲不明白为何游光会哭,既然需要人安慰,为何那个人会是鬼王。